第五章 桃江行(3)
“好了。”
阿凉的叫声戛然而止,他犹豫着拿脚踩了下地面,疼痛果然按消失了。
他的脚虽然好了,继续在城墙上逛显然是不合适的。黑皮扶着他,跟着大夫自西城门旁的石阶下去,沿着化龙渠旁的小道去诊所休息。
至于寻思和文化站的两个工作人员,也自然而然地归了队,跟着慎知还等人继续参观。
西城门形制与其他瓮城又有所不同,因为历史原因,原本呈半圆形的瓮城从中间被剖开,硬生生辟了一条三四米宽的通道出来。
这样一来,二重防线的设置便成了笑话,被破坏的瓮城仿佛两只不合时宜的耳朵,镶嵌在城门两侧。
霍树声看得直叹息,桃江的干部当然更心疼:“霍老、慎馆,依你们的意见,这个西瓮城是不是应该修复?”
慎知还沉默不语,霍树声耿直地摇头:“修复了,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你们南城门那不还建了售票点和旅游中心?”
“这……”
“被破坏确实叫人心疼,但这也是特殊历史时期留下来的痕迹。”慎知还也不赞同,“桃江现在的发展困境,应该先解决交通拥堵和旅游环线的问题。”
“交通问题马上能解决了,”桃江干部道,“桃江本地的人大代表提交了联名提案,我们的报告上个月也已经递上去了,现在已经排上市里规划的议事日程了。只是——哎,不都说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我们现在是想把古城该修缮的地方都给修缮一遍,给游客们一个好印象。”
霍树声听得笑起来:“你们能把古城保护这么好,就很难得了。我走过这么多地方,可以确定地说,咱们省内就没有比你们这儿保存得更好的所城了。”
有霍树声这一席话,桃江本地的工作人员们安心不少。
在城墙上看,还不觉得化龙渠窄。如今走到近前了,才发现渠上铺设的石板都破败了不少。
渠内荇草丛生,渠旁则挖了不少水井,井壁内都通满了塑料管道。
寻思跟在一群人后面,无端地觉得有些寂寥与悲凉。
城内到处都是保存完好的清代民居,家家还几乎都有人居住。屋脊上鸱吻飞兽栩栩如生,屋檐下匾额台门历久未败。
刻意曲折的街巷,叙说着曾经四伏的侵扰危机。
用于引杀敌寇的大部分瓮城虽然保留了形制,西城门的“请君入瓮”却成了彻底的“请君长驱直入”。
几百年前的水井也仍旧清冽甘甜,但打水人几乎却完全消失了。
原来,这么多东西与晚来的爱情一样,时间久了,就容易变得那么不合时宜。
午饭是在城内的社区食堂吃的,阿凉嚷嚷着自己完全康复了,被寻思搜了复位后不保养导致骨骼变形的图片吓了吓,又老实坐了回去。
但他实在不是坐得住的性格,自己动不了,便拜托寻思去给他找黑皮小哥提到的古井甜水。
城内水井众多,最出名的还要数著名爱国工艺美术教育家陈叔亮题字的黄衙井。
寻思在资料里看到过这口古井的介绍,传言水井取之不竭,久旱不涸,泡茶则茶香四溢,酿酒则醇厚甘美。
阿凉在车上翻到这一页的时候,就特别备注了要尝一尝。
确确实实,也算此行的“目的”之一。
寻思接过阿凉的空水杯,在地图上找了找水井的方位,趁着大家都在闲聊,开了导航往外走去。
高瞻远轻踢了慎知还一脚,被他毫不客气地回敬了个眼刀。
高瞻远无奈,压低声音:“你不说人才住了一晚,就从你家搬出去了吗,制造独处机会问问呀?”
慎知还不出声。
为什么离开,这还需要去问?
被甩一次不够,还要当面再去自取其辱?
隔壁桌霍树声又开始科普黄衙井的历史了,什么古井的原名应该是黄河井,陈叔亮当年在晓村小学教书带动了多少爱国师生……
讲到了晓村小学,话题自然而然,又引申到了当年同样以教师身份作为掩护的某位女地下党员的爱情故事上。
慎知还当然记得这个叫苏一琳的女孩,临州党史馆就陈列着她跟丈夫的旧照。
夫妻两人因共同的革命理想而相识、相知、相恋,算是临州当地有名的一对革命伉俪。
而档案馆的老先生分享的,却不是这个众所周知的版本。
“这段故事我们也是做口述史的时候收集到的,那也算是我入行第一次做口述史,没经验,跟老革命家瞎侃,话题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一起工作过的苏一琳身上。老人家说到苏一琳就笑了,说这姑娘胆子大,人也漂亮,当年从事地下工作的时候,还被另一个隐蔽战线的男同志,误当做监视对象监视过。”
“这个男同志呢,文化程度不高,长得个高又凶悍,苏一琳被他跟踪了好几次,哪怕后来一起撤到了浙东抗日根据地,也总有点怕他。男同志却是很欣喜的,还主动追求她——那个年代,遇到志趣相投、理想信念一致的伴侣,确确实实很难得。没想到姑娘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很快就向组织申请,和未来丈夫确定了关系。这个男同志就申请了外调,带人开辟新的根据地,还建立了武工队,但因为叛徒出卖,最后牺牲在了革命胜利前夕。”
众人听得很是唏嘘,爱情无疾而终叫人感慨,英雄未能熬过黎明前的黑暗则更叫人悲伤。
哪怕是苏一琳,在回忆录里,也对这样永恒的分离耿耿于怀。
慎知还又坐了一会儿,在众人提议午休一段时间后,先一步迈出了食堂大门,朝着黄衙井的方向走去。
他来桃江不知多少次,对这边的地形和方位了如指掌,穿过两条巷子,就看到了拿着手机拍水井照片的寻思。
黄衙井一面靠墙,一面挨着化龙渠,想要把陈叔亮的题字和水渠一起完整拍进去,确确实实是需要一些技术的。
寻思来回走动着找角度,足足拍了有七八分钟。
慎知还看着她做着这一切,突然开口:“你跟以前变了很多。”
寻思陡然抬头——这还是从他家搬出来之后,他主动搭话闲聊。
她有些心虚,含糊道:“是吧,人总是会变的。”
慎知还“嗯”了一声,又笃定地问:“书房的字谜,你看到了吧?”
她垂着头,没吭声。
“我那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