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四)
你不会真的要去喝酒吧?我酒量极差,两杯就倒,怕是陪不了你……”
“不是不是,姐姐随我来就是了!”纪知容微挑双眉,形容活泼,却又不直言究竟为何。
哦,这还要卖关子。
闻舒也不拆穿她,笑道:“既然如此,方才你为什么要寻这么个借口,从老太太房中溜出来?”
纪知容道:“我留在那里也没用啊,祖母和父亲的忧虑我没法解答,不如离开,免得露出了蠢笨的本性,惹得他们心烦。”
闻舒忍俊不禁,道:“你倒是很了解自己。”
纪知容哼哼两声,没有说话。
一路谈天,笑语不断,等进了暖阁,纪知容着人生了火,摆开一套茶具,取干净雪水将陶壶灌满放在小火炉上,又打开红漆黄杨木双脚柜子,拿了一块茶饼。
她一边小心翼翼地从茶饼上剔下小块的茶叶,一边道:“闻姐姐,我们不喝酒,我们品茶如何?”
闻舒坐在一边看她,两眉弯弯,笑着道:“好啊,临窗观雪,品茗论诗,这是雅事。”
纪知容拆了茶饼,温过杯,洗过茶,方才将滚烫的水加入壶中,泡就一杯茶香凛冽的清茶。
雪白的杯身点缀着几朵红梅,纪知容端起茶杯浅呷一口,向着窗外的白雪之景眺望片刻,忽然道:“闻姐姐,我爹爹是不是要升官了?”
“啊?这从何说起?”
她直言不讳,倒将闻舒吓了一跳。
不过,这说得倒也不错,李首辅年事已高,早有告老还乡之意,如今又自请出京赈灾,一则为了天下万民,二则,大约也是为了全此生的名节。等此事一毕,陛下大约会给个空衔,从此便只剩位高,再无权重了。
首辅之位空缺,大抵会由卓庆元接替,如此一来,内阁中便要有新的阁臣了。
内阁之中,户部尚书朱大人唯陛下马首是瞻,大将军郗慕于年前班师回朝,年岁不大,却是明明白白地投靠在太子门下,这是陛下与朝臣都明白的事情,而余下的两个阁臣,要么性格懦弱,要么极会周璇,看不出立场。
陛下急需一个立场不那么倒向太子,却又能认真做事的人,那么,纪敦确实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是哥哥说的,我今早去看他的时候,他说爹爹这个时候被陛下召见,其用意没有那么简单。”纪知容坐在窗边,银亮雪色映在她的眉间,透出淡淡的愁绪。
闻舒放下茶杯,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开玩笑道:“这是好事,叔父升了官,从今往后你就是高门大户的小姐了,旁人见了你,再不敢嘲笑你,更不敢忽视你。”
纪知容却没有笑,反而像小孩子一样钻进闻舒怀里,“闻姐姐,我不要这样的日子,人前被恭维,人后被辱骂,我害怕。”
纵然不谙世事如她,也从今日之事中嗅出了一丝不对劲。
高门贵女,众星拱月,那样的日子闻舒也曾经历过,从前年岁尚小的时候没心没肺,还以为所有人待自己都是真心,后来才知道,不过是过眼烟云。
无论是她,还是卓问瑜,亦或是之后的纪知容,没有人能够逃过这样的处境,没有人能逃得过被掌控、被赐予的命运。
闻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右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无需多言,彼此都早已明晰。
过了片刻,纪知容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闻姐姐,你还要再回家去吗?”
这个家,大概是指闻家。
她已假死,骗过了众人,也让陛下暂时放下了戒备之心,闻舒从闻府带过去的一切现在明面上都掌控在卫怀舟的手里。而闻家的商铺酒楼,还是牢牢握在闻舒自己手里,除了那位日常喜欢蹦跶的叔父,大约也没有其他人会再找她的麻烦了。
闻舒笑了笑,“当然要回。”
纪知容抬起头耍无赖,“那闻姐姐能带我一起走吗?”
闻舒摸摸她的头,随口应道:“好啊。”
屋外大雪满地,晶莹一片,往后,各自都有各自艰难的路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