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我不过只是随口问了火兄弟一个问题,结果他居然瞠目结舌盯着我发楞,好似不知道我在问什么……瞬乎间,倒让我又找回了三十多年来一直被族人当作呆瓜的熟悉感。
不能怪我好奇吧?象火兄弟这么无所顾忌胡吃海塞的仆族人,我真的是头一次看见,过去的三十多年,土孜婆给我讲了那么多故事,可从没提到过有哪个仆族人会这样毫无节制地嗜吃甜食。
不过也许,因为他是再世火仆,所以跟我们普通的仆族人不一样?
呃咳……呃咳……真不好意思,我又忘了我自己亦是再世土仆……呃咳,那大家既然都是再世为仆的来历,我为什么绝不会象他这样呢?
细想起来,我记得在土孜婆养育我的过程中,曾抱怨过不止一次,她说:“土呆啊,你吃东西太轴了吧,多一口都不愿意吃,少一口又要闹别扭,给你弄吃的麻烦死了,我那么辛苦种你出来,你就不能随和一点儿让我轻松轻松?”(顺便说一句,土孜婆从没管我叫过呆仔,所以林子见过的阿土婆,我听着并不象是土孜婆)
抱怨归抱怨,土孜婆还是依着我的,尽可能按着我的需求弄吃的,多年下来积累出经验,份量卡得十分精准。偶尔一留神,做得多点便一定会剩,我吃不下时是真吃不下,多一口我都咽不进去,土孜婆便会自己多吃点。做得少点倒没那么麻烦,我会自己随便种点什么小果子,且种得特别合适,垫补垫补刚好够。
自打我满了二十岁以后,有了自己独住的坑屋,就全是自己给自己弄吃的,除了在谷里抓点野味,我们土族人的主食基本上都是从土里种出来的,我呢又特别清楚哪些东西种出来对于我的身体会恰好够用,所以省事起见,这十多年来,我吃来吃去总是那几样,比如给林子吃过的那个土豆,我通常会在中午饱餐一顿,吃一整个正好。如果消化吸收得不太到位,到下一餐前我会饿,我就会吃点酶豆,一准儿恰恰好。
打猎是我唯一能和土族人小伙伴们一起相处的机会,所以我有时候也会跟着大家一起吃点儿肉食,可这就不太容易控制恰当,难免会营养过剩或者营养单调,这种情况用酶豆也能解决,我会搭配些果蔬,总要调节到合适才罢。
就我所知,这个世界上的五大仆人族群,都一体禀承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从没有听说谁会吃个不停,就算是啥都不忌、啥都能吃的火族人,也没传闻有特别嗜吃的。可现在这个再世的火兄弟,特别嗜甜就罢了,还吃起来不歇气,我今儿算是开了眼……要知道,我不爱吃甜,桌面上那几十个小纸碟的甜品都是火兄弟一个人吃的,人类的大胃王吃这么多恐怕也该要吃吐了吧?我看着都替他堵得慌,他自己不会觉得腻吗?我们仆人的肠胃也就只是肠胃而已,并不是下水管道,这么个吃法,他的身体真不会出毛病么?
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心声,火兄弟从发楞中清醒过来,甩了甩头,说:“老大,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能象这样吃甜的身体,就只得我一个,我不会出毛病的。”
哦,我知道的?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然后,我忽然听见脑海里响起了灵魄石轻铃一样的笑声。
好吧,好吧,这么说,是我又呆了,火兄弟说的意思是土仆知道,我是再世土仆,原来那个土仆知道的事,我当然本该知道……但是,我从什么地方能知道原来那个土仆知道些什么呢?
自从那次我得到灵魄石的暗示要我“结婚”,这个古怪巫具就多了一样与我交流的途径:不分时候、不分地点,特别是不分我乐不乐意、方不方便,随时随地的、毫无预兆的,灵魄石会突然在我脑海里发出奇奇怪怪的声响。
要不是因为灵魄石是前世土仆的巫具,身为土族人的我自打听说过以来就对它形成了固有崇敬心态的话,我真想把这块石头扔掉算了。
它这个新功能实在是很讨厌啊。
它不肯跟我好好说话沟通,就只是发出各种怪声音,要么哼哼,要么嘤嘤,要么咦咦哦哦,总之,我大概能听出来它是啥情绪,但它想要表达什么就完全要靠我猜……这很让人抓狂好吗?
比如这会儿,它突然轻铃一样的笑,我猜它应该是在嘲笑我竟然完全不记得前世土仆的任何事,但是,就不能友好一点儿跟我沟通一下?我完全不记得难道是我自己愿意的吗?我也很无奈啊好吗?光笑啊笑的能管啥用?它笑了我就能记起来?
自从揣着这个石头在身上,我觉得我渐渐变得有些烦燥。我们仆族人并非没有情绪,当年五个老祖宗仆人有没有情绪我不知道,但五仆繁衍在世的仆族人肯定都有,不然我族土怒公也不会脾气那么差啦。
可我们的情绪与护佑资源的状态相关,来由很明确,比如有个仆族人突然生气或者突然高兴,大家用灵力探一探他护佑资源的情况,就会立刻明白他这情绪是为了什么……情绪这种事,只要能明白因由何在,便丝毫不会造成什么误会,所以仆族人之间相处,通常不会受到莫名的情绪影响,个别仆人的情绪实在太坏的时候,大家都绕道走不去惹他就可以了。等资源的状态有所改善,这个仆人的情绪肯定就会变好。
而人类不同,人类的情绪比仆族人复杂得多,本来就很难理解,更无从猜测缘起何因,所以特别容易生发误会,整个人类社会由此乱象丛生,我听土孜婆讲人类的故事时,听到头晕眼花,最怕就是听她唠叨人类情绪,且有时她不光细细唠叨,还自作聪明地给我分析人类情绪,分析来分析去,结果让我更晕乎,听得我脑子里全是嗡嗡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