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件事深藏在我的记忆里,我一直没当回事,高子兴此时突然给我上课,让我想了起来,那群人说他们做不到全体一致,跟高子兴说的人类本性不允许所有的人都供奉一个人,本质上是一个意思。
人类,为什么不能象仆人族那样,整个族群只遵奉一个老祖?其实,我在金族族群中的地位,就如同族人的神,只要我出现,族亲都会尊敬和仰视,只要我有指示,他们都会照办,没有一个例外。
土族族长或许对土呆有些疑虑,火族族长或许对火斑有些冒犯,木族族长或许对木清有些疏离,水族族长或许对水媚有些惭愧,但这些都不会动摇再世老祖在本族中神一样的地位,但凡老祖发令,族人绝不敢违背指示,僻如火族族长就不敢擅自将洞中灵火带出来给我用,只能颠颠地跑去找火斑,结果败坏了我在东海的谋划。
我以为,神就是这个意思,无论族人是否高兴,都会被族人全体一致地供在头顶,神当然不会轻易下命令,可但凡神有令,仰视神的族人即唯命是从,不存在任何强迫,信者皆心甘情愿,更没有任何例外,这就是神的地位。
然而第一批人类跟我说,他们做不到,现在的人类文明社会中,更绝没有出现过一个统一的神。也由此,人类社会才总是各行其事,纷争不断,永无宁日。
高子兴见我不说话,自己答道:“这是因为啊,每一个人都是不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我。拿我们这个大家族来做例子,我们都有共同的理念,想要维护兰家的体面,可我们仍然保持着不同的处世态度,无法做到全体一致。我们大姐刚才说,把她的婆婆当成神。我也一样敬爱老祖宗,为了保护她不惜牺牲我自己,但我就不会把老祖宗当成神。我更觉得她象是我的母亲,这就是不同的自我。小方,你能明白吧?你是个演员,你演过那么多角色,体验过那么多自我,这个世界上有几十亿人口,就有几十亿个自我,你想要这几十亿个自我看见你时都采取同一个仰视的态度,这怎么可能呢?那根本违反人类自我的天性,不符合人类自我的逻辑,你要所有的人都供着你一个人,把你当作神,那每个人还有什么自我可言?”
是哦,兰家的老祖宗,算是兰家整个大家族的神吗?这些人的故事,我一桩桩都听过,他们都对老祖宗感情深厚,对老祖宗的吩咐奉若圣旨,但我能说,他们肯把老祖宗供在头上当成神吗?恐怕不能,就连赵纹在内,她说她把婆婆当成神,可这是在她的婆婆已经去世之后她才会这么说,之前她曾闹腾得举家不宁,哪里有把婆婆当成神的半点样子?
神,如果混同在人类中间,成为人类的一员,就不可能再成其为神。
慢着……我骤然心头发紧,冒出一个让我莫名惊恐的念头来。
涅母为什么会消失?涅母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是涅母的第二个仆人,我记得,在我被创造出来时,这个世界上唯一存在的生命,就是人类。涅母创造这个世界,土仆护佑所有的资源,而人类在肆无忌惮地使用资源,那个时候人类的能力,可比现在神奇多了。
涅母告诉我,人类是唯一由涅母养育出来的生命,不是创造,而是养育。我从来都没有认真想过,这两个词有什么不同,只是涅母这样告诉我,我就这样记住。涅母从不要求她的仆人为人类做什么事,土老大跟我说,这是因为,我们只是涅母的仆人,不是人类的仆人,除非人类是在滥用资源破坏他立下的规矩,否则不管人类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必理睬。
涅母养育的第一批人类数量不多,个个俊美强壮,虽分了男身女身,但却并不是都能生育,只有涅母选中的一对才能繁衍后代,而新生的人类也并不需要父母长时间抚育,落地能跑,张口会说,很快便能自行其事。渐渐人类数量增多,资源被大幅度消耗,而且这一批人类毫无顾忌,能将资源组合运用,做出许多奇事,当然,也常常会失败,弄得地动山摇,甚至令自己死亡。
后来,他们彼此之间分了派系,亦出现争斗,直至涅母创造出五仆,我们四处奔忙,仍来不及替这一批人类收拾烂摊子,最终,土老大认为这一批人类已彻底破坏了地球上的规矩,故此出手推倒巴别塔,将之全体囚禁,直到灭绝。
这整个过程中,涅母没有发表过任何意见,她只是时常流泪,后来很长时间,都再没见她养育人类,整个世界的资源有条不紊地催生积累,水资源中开始出现新的有机生命,到得后来,陆地上的生命亦进化出千姿百态,终有一日,有一种直立行走的穴居动物无师自通,学会了制作工具。
我记得,当时土老大感叹了一声:“嚯,人类重现了。”
可这种新出现的愚顽人类,智慧进化极慢,连学会不怕火,都要靠火斑用灵力点拨。但自打这种人类出现,涅母就越来越少出现在我们身边,偶尔回应我们的呼唤,也常常感应不到她的能量,那时我们都认为,是涅母在故意隐藏行迹,不疑有它。
不过,实在想要找涅母,也并不难,她基本上总待在神心小岛,做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喂火斑吃。
直到忽有一天,我们在神心小岛上再也找不到涅母,她消失了。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神,神去了哪儿?
我一言不发,机舱中众人都无读心术,谁也猜不到我在想些什么,但也没人再来劝我,都回各自位置安静休息,接下来的旅程中无人交谈。
大约,他们都被我提出的“人类共主”之说吓到了吧。
我自己,却是被我心底冒出来的疑问吓到了……神去了哪儿?答案真有可能是我猜测的那样吗?
到达目的地,我走出舱门,一眼便看到木清,她来接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