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舌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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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萤术士与债务处理人起了冲突,特工祭刀将雷萤术士的灯砍了七零八碎,萤火四散。双方都情绪激动破口大骂。
这样混乱的场面让骑士团和教会的人都懵了,只能齐心协力对着盗宝团们砍,让那边的自己内斗去。
但他们没想到盗宝团的数量居然这么多,简直如同蝗虫一般,仿佛死了心要把学舌鸟这条命留下。
“这个地方太狭窄了,西风骑士团的人作战受限。”阮佳翻身上马,攥紧了缰绳,“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心要我死,那就由我把他们引过去。”
“我跟你一起。”
“不行!”阮佳看得清那里埋伏的弓弩手,态度坚决,“还是说你觉得现在的我,毫无力量,什么也做不到?”
她不愿意,也不能让凯亚成为挡在自己身后的人肉靶子。就刚刚那一会儿,凯亚就已经用佩剑档了好几次箭矢了。
阮佳固执起来的时候,谁也拗不过她。
她扬鞭而去的时候心里还在庆幸,还好。提前一天练习了怎么上马。
这一次熬不过去就是命定于此的deadline,熬过去就得面对截稿的deadline,如果是后者,她绝对心存感激。
但愚人众的火铳兵显然不在意她为瑟瑟群体做出的贡献,他的枪口在争斗中偏移,没有打穿阮佳的头颅,却打伤了马。
本就受惊的马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阮佳的靴子卡在马镫里,险些被马甩下去,头发丝擦着地面扫起了一地烟尘,偏偏又下不来,几乎被一路拖行过去。
马的鸣叫和破空声灌满了她的耳朵,身体的完全失衡让她置身于一种令人恐惧的紊乱中。
她感觉自己像是从中间断掉的拱桥,或者一个巨大的钟摆。一些盗宝团干脆直接就收拢着,沿着马的跑动轨迹放冷箭,这种惊吓这让马匹更加疯狂地四处逃窜起来。
阮佳也中了两箭,腰腹,肩胛骨。
【他们想折磨死我】
阮佳脑袋发胀,被难以抑制的窒息感淹没,她被马挂着,像个巨大的弧一样不停地晃动,快速地旋转,像是一只人肉陀螺。从发丝的空隙里看到了那些人的神情——
不同的脸,却出奇的一致,有人笑时裂开了嘴,隐约可见舌面上灰黑的点。
……我怎么能死在这。
…………不能,拖累他们。
阮佳感觉自己的掌心火辣辣的,也许勒痕已经深入到了皮肉里,但疼痛到如今,反而也麻木,她勉强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抱紧了马腹。
求求你。
求你。
静谧的,姗姗来迟的死亡冰凉了她的手,她感到极其困倦,这种冷凝的气氛似乎传递到了惊马的意识里。
……一瞬也足够了。
罗莎莉亚赶来时,就瞧见她攥紧了马绳,以差点被拖行的姿态,似乎是认命,又像是沿着某个轨迹。
扬尘遮住了飞旋而起的爆爆瓜。
罗莎莉亚攥紧了手里的匕首,逼着自己不去看,狠狠地扎进一名敌人后颈的动脉。
疯子,疯子。
她咬牙切齿地骂着,感觉舌尖发苦,她清楚没人能制止发疯的马,尤其还是一匹健壮的成年马。
这个人是恨不得自己死得不够快,还是觉得自己必死无疑,才想着多拉一些人陪葬。
爆爆瓜连锁爆炸导致的伤害,不亚于火药桶。至少阮佳觉得自己死相再凄惨,能拉这么多恨不得她去死的陌生人……或者被操控的怪物。
也算值了。
她的意志已经像是研钵里的粉末,被颠簸地稀碎,控制不了自己,只能闭上眼等待自己坠落下去。
这个角色,这段故事的宿命,就这样了结的话,也不错……
她决定任由自己被狂乱的马拖死。
阮佳似乎听到了被强行关闭的系统发出了机械的,滴的一声,有一道听不出喜怒的机械音,似乎是很满意地评价道:
【……反派就是要这么死的——】
………………
…………
阮佳感觉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身上都是血腥味,但手指又冷得可怕。
【我又死了吗】她沉在黑暗的意识里麻木地问自己。
【没有】
她感觉到对方把凉凉的鼻尖拱进自己的头发里,他身上也是腥味浊重的血气,胸前尤其滚烫。
阮佳被他结实的手臂箍着,躺在他怀里,疲懒得像是经历了马拉松后,只想放松地陷在床上,怠于睁开眼。
可他用带着薄茧的指腹刮她的眼睑,掌根按在额角,逼得她不得不睁开。
入目便是赭尽的红,艳烧进她的视线里。迪卢克凌乱的红发上沾满了汗水,颗颗分明的汗珠从他抿起的上唇边缘滴了下来。
冒着热气的血连同汗水浸透了他的衬衣,他急促地喘息着,脸颊上沾着猩红,喷溅的血在他精致的五官上撕出一道道痕迹。
不,是身上全都是血。
这幅神情,倒更像是迪卢克老爷,而不是少爷……
阮佳犹犹豫豫地想用手指去碰迪卢克,看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幻影,可手指却抬不起来,连带声音也听不见。
她只能茫然地看着他的唇瓣先是快速地蠕动,又放慢了速度,仿佛要一个字一个字断给她听。
“我听不见,我真的听不见。”阮佳干渴的嗓子艰涩地挤出几个词,她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小。
她这一开口,忽然觉得翻江倒海的胃跟着难受了起来,脸挣扎着侧到一旁吐了。
阮佳甩开凯亚的手时,忍住了眼眶泛起的潮意,险些死在马上的时候没掉一滴泪,劫后余生时也没庆幸地流泪。
可她吐出来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意志就像一条绷到极限的烂绳子,在他人眼前一寸寸断裂。
一瞬间眼泪滂沱而下,她猜测自己现在这幅模样一定狼狈到了极点。她用力地呼吸着,感觉鼻尖灼痛,空气都是辛辣的
凯亚不敢活动她的身体,只是用还算干净的手背擦干她的眼泪,包扎她疼痛的腿。迪卢克则是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膀,厚实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顺着她单薄的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