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身圣女(十一)
再去看,这院子里除了自己,哪儿还有别人。
不对……有很多人,挨挨挤挤过来了。
她早就想问了,为什么个房间……屋檐下都摆满了竹子制成的框、篓子之类的东西……屋檐下,伙房便,挨挨挤挤都堆满了。
要拿去买的话,上面的眼洞太大,做工也太粗糙了……只能简单粗暴地归于是女主人的消遣了。
人呢?
光亮干净的窗户纸上影影绰绰晃着人的影子,她像是被人退了一把,放轻了布子,纸上倒映出的影子……
是一个经纬稀疏的竹篓子。
篓子全身上下都是空隙,全身上下都是眼睛。
压抑住呼吸,因为兴奋而扩散开的瞳孔,鼓胀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眼珠从正中移到了眼角。
无数只眼珠子像是在豆荚盒里的珠子一般,一齐拐到一侧,斜眼看着她。
全都没有眨。
仿佛要迫不及待记清她所有的细节一般,密密麻麻挨挨挤挤的眼睛,像是淤积在根系的蛙卵,或是在阴暗角落里丛生的眼睛。
她在这样的目光下,竟然感觉到了窒息。
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声音却被吞没撕碎。
……那不是虞容的情绪。
又有一种突然的气息,滚烫而炽烈,如同燎原大火,将蔓延到指尖的寒意都驱散了。
她剧烈地咳了起来,再睁开眼,就嗅见清寒的香气,像是白芷,或者某种药材……熟悉又安心的气味。
“……醒了。有没有觉得不舒服,想吐吗?嗯……你还记得我吗?”
是重云。
虞容尝到嘴里的腥味,瞥见他在自己面前晃的手腕,细瘦结实,好似梅枝,只是带着个牙印……看着小巧,是个女孩的。
“我感觉嘴里好酸。”
酸死了。心情陡然降到了极点。
她被裹在被子里,哼哼唧唧地抱怨着,又走了神。她恨不得把重云身上的衣袍都扒个干净,从头发丝到指甲盖都看看,有没有旁的记好。
但想着不祸害人家吧,心里的独占欲又烧得她难挨,最终只是抱着被子默默背过身去,肚子里的疑问都没问的性质了。
虞容已经在设想自己独自一人四处游历的情景了。
否则独占欲作祟,她觉得自己会把重云吃掉。她又实在喜欢他,不想祸害他。
她感觉有人隔着被子拍了拍她的肩膀。
“漱漱口。”
“……”
虞容抱着被子,沉默地盯着重云。
重云被她盯得不太自在,却也不像之前那样,目光相撞都会红了耳垂。
“还是不太舒服吗?”
他用手背去试她额上的温度,末了松了一口气,关切地看着她。
“我来寻你,见荧火都朝着林子里去了,跟过来看,就瞧见你抱着树哭个不停……”
虞容耷拉下去的嘴角,抽了一下,她困惑地抬眼去看重云。
“滕兄说,兴许是误食了山中的菌子……我便想帮你催吐……你,你却……”
狠狠咬了一口。
好在虞容尝到血味,便不再加大力道了,只是吸吮……可如果是饿了。
重云瞧见远处不少跟着萤火过来看热闹的人,笑容微妙的滕一,神情莫名的金发旅人还有……努力解救自己斗篷的白色飞行物。
指尖血的话……填饱她或许不太够。
重云无言地把人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按,抱着先走了。
“他们是什么关系啊……刚才她那个长长的黑色指甲一直不肯让我们靠近唉……但是那个蓝发的冷冰冰的家伙一来,她的手就变回去了欸……”
“或许也没那么冰清玉洁呢。”
“嗯,你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能被她这样信任的,一定是个正直的好人吧。”
金发少年的话里含着笑。
但重云顾不上那么多,也没兴趣关注别人去说些什么了。
他解开盘扣,露出红痕已消的,雪白的脖颈……
“你呀,饿了也不能乱吃东西啊……山里的菌菇怎么可以随意入口。”
虞容正要去接重云手里那碗粥。虽然她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吃下去甚至也格外难受……但她很乐意维持人类的表象。
也乐意在重云面前营造点人类的感觉。
但是被一勺勺喂什么的……
还是一碗干掉比较好。
她听了重云的话,木制的汤匙咬在嘴里,神情疑惑。
“没有啊……我没吃菌子啊,吃的是……”
苹果。
好像是因为自己打烂了一直果子,白飞飞……啊不,派蒙就摘了一个苹果给自己吃来着。
虞容吞下一口米汤,突然想起,她记得族中的典籍里似乎提到过什么……森林是有记忆的,树木跟地脉一样,是有记忆作用的。
矿石同样如此,但矿石只是简单地记录,如同录像带一般。
树木更侧重于……情绪和海市蜃楼般边界不明的梦境。而且周期更长,往往只有留下固定且持续的生活痕迹,才可能留有记录。
像是今天有哪只鸟途径了它,树不会记住,但是在自己的根前几年的房子,还是有留存的可能。
可这一般也是老树才做得到……
像滕一家门口那种,看上去没几年的果树……
如果她是通过那棵老树上的果子,被动体验了她人的情绪……恐惧挣扎……无奈。
那对方日积月累下来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该是多么……
绝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