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潮(二)
蔺雨舟在出差的最后两晚接连失眠。
他因为李斯琳说又有一点喜欢他而雀跃的心跌入谷底,李斯琳去约会这件事差点把他的心击出个大窟窿。他有心想问李斯琳,又觉得不该问,他们根本没有确认恋爱关系,她去约会属实是正常的,他没有任何理由干预,也无法表达不满。
项目进展不太顺利,返回的数据与数据库核不上,需要有一个人留下处理,蔺雨舟主动提出留下。
“你还有论文要写,还得回去参加院里的培养。”导师的意思是让师哥师姐来,别人相对轻松,他要面对的事情很多。
“没事的,不差这两天。”
“你就是不给自己放松。这不行,要劳逸集合。还有,个人问题也要考虑。”
蔺雨舟就点头。个人问题是院里非常关注的,结婚要政审,所以在择偶问题上,同事们总会互相提醒:不能犯糊涂、不能冲动、要目标明确。如果要恋爱,院里组织的跟相关机关单位的联谊不错。也有不结婚的同事,不结婚也有不结婚该注意的问题。党办老师会定期找大家谈话,聊聊工作和生活,问问个人是否遇到什么需要组织帮助的困难。
蔺雨舟的个人问题很复杂,又不复杂。他尽管那么爱李斯琳,但他的爱有十分明显的底线,他从没有任何一次跟李斯琳提起过自己的工作细节。出差统称为学习、研究项目统称为上班,他能说的都是过保密时限已对外公开的部分。李斯琳让他觉得安全的地方是,她从不多问任何一句。
个别同事知道蔺雨舟的房东从国外归来,曾提醒他:保持警惕。蔺雨舟受教了。对自己喜欢的人保持沟通的理性和警惕,这很难,但他在撕扯中也做到了。
他从不跟李斯琳提起这些,因为这是他个人要处理的事,他不想因为喜欢她而给她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李斯琳问他:“明天几点到?我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3分钟时间考虑,过期不候啦。”
“我明天不回去了。”在此之前蔺雨舟因为那张照片消失了两天,李斯琳还在纳闷男人是不是都这样,提了裤子不认人。所以看到蔺雨舟说不回来,她心里又空了。
她觉得最近的她过于矫情了。
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一会儿觉得前路光明一会儿觉得什么都看不清,这种被一个人拉扯的感觉还是她出国前有过。她以为她在外面放逐了三年,彻底活明白了,信心满满回来,到头来还是被拉扯了。
“那你哪天回来?”
“不确定。”
蔺雨舟的态度似乎有点冷淡,李斯琳感受到了。他冷淡,她就没什么心情再跟他说话,蔺雨舟却问她:“周末什么安排?”
“约会、出去玩、看电影、吃饭。就这些事,还能有什么安排?”李斯琳没意识到自己是带着情绪回复的,说完就把手机丢到一边。她当然知道蔺雨舟工作身不由己,她一个人也能玩得好,但她就是被蔺雨舟冷淡的态度激怒了。
李斯琳躺在床上看书,快睡着的时候看到手机亮了一下,提示有消息,她告诉自己不要看,却还是打开了手机。果然是蔺雨舟,他回她:“约会快乐。”
李斯琳被拱火了。
她这样性格的人很难被拱火,但蔺雨舟屡屡能让她生气。
“一定。”她回。
“那么,约会前帮我一个忙好吗?”
“不好。”
“一个小忙。”
“不好。”
李斯琳的坏心情非常明显了,再说下去她觉得自己甚至能做出拖黑蔺雨舟的事来。蔺雨舟打给她,她拒接。拒接的一瞬间又后悔,于是立刻回给他:“按错了。怎么了?什么忙?”
“别去约会。”
李斯琳呼吸屏住,人突然就紧张起来。那种紧张的感觉是从脚底开始的,迅速流窜至全身。蔺雨舟要她“别去约会”,明显是在限制她的自由,她应该更生气才对,但他的语气带着一点请求,这让她心软。
“李斯琳我不喜欢你约会。前几天他们在群里发的照片,让我失眠两天了。那个男人是之前你的相亲对象,我在小区马路对面看到过你们。我会嫉妒。”
“你嫉妒他干什么?”
“我嫉妒他可以和你约会。”
李斯琳想说我可没跟他约会,我跟他约哪门子会?那天李斯琳去找他理论,大哥慢悠悠下楼,还摆出一副“小样,我还治不了你”的姿态。李斯琳则一改往常嘻嘻哈哈的做派,严肃对他说:“首先,那个冒油的咸鸭蛋也没有那么好吃。你好歹也自己开了公司还拿到了投资,你是真不懂人情世故啊?你真当我们家吃不到咸鸭蛋呢?那是我妈和你小姨之间的情分;其次,别总跟我摆出一副你了不起的样子来,这么说吧,我见过的男人比你拿到的投资还要多,你那点心思我一眼就看透了,不点明罢了;第三,我印了你的名片,以后你再送花,我就让门口保安夹着你名片送给路人,别担心,就一个公司名字而已。让你投资人知道你怎么花钱的。”
那周杨顺风顺水小半生,第一次碰到这么一个软硬不吃的,自认受到了侮辱,愤然离去。李斯琳还在后面喊呢:“周总,你怎么走了?你不是很厉害吗?”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这算哪门子约会,要是她约会要这么约,那她每天不是都要跟斗鸡一样吗?
“这有什么可嫉妒的。”李斯琳哼一声,平躺在床上。
“因为你都不跟我约会。”
“?”
“我也要跟你约会。”
蔺雨舟像小孩索要糖果一样对李斯琳提出约会请求,这让李斯琳心软了那么一下,又觉得脸微微热了,莫名生出一种期待来,讲话声音都不自觉温柔:“怎么约会啊?”
“按你喜欢的方式来。”蔺雨舟说。
“我喜欢的方式就是睡到自然醒,一起吃饭,一起赖在家里,情致到了的时候就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
“那我们每天都算约会了。除了没有最后一项,但是以后可以有。”
蔺雨舟说到底还是一个聪明人,也很有韧性,他仗着李斯琳对他的那一点喜欢,开始索要更多的东西。他又很有洞察力,在她的话中进行归因,寻求一种认同。他开窍晚,但不代表上路了他不知道往哪走。失眠的这几个晚上真是要了他的命,他把所有最坏的可能都想到了,甚至想到在他回去后,李斯琳就要求他搬家。蔺雨舟不能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