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初遇
寒潭水底,宁霜霁躺坐在巨大的蚌壳中,仰着脸望着头顶上平静无波的水面。
浅蓝色的封印正在水面下闪动着,连带着封印结界也随之忽隐忽现。
——那正是害她彻底失去了自由的东西。
经她四百多年持续不断的努力冲撞,封印结界总算是从树干粗的厚度变到了如今这薄如蝉翼的状态,若是不出意外,想来她再努力个几年也就能重见天日了。
一想到即将迎来自由的气息,宁霜霁开心地伸了个懒腰,翻身彻底缩进了蚌壳中,打算先睡一觉休息几天。
可就在此时,封印猛地闪动了几下,彻底消失在水中。
封印一散,压抑着宁霜霁的力量也随之化作虚无,她立刻便感知到了变化,睁眼坐起,睡意霎那间一扫而空。
怎么回事?封印破了?!
她推开蚌壳抬眼往水面看去,发现方才还平静的水面此时却有水波轻微荡漾着,便好奇地游了上去。
游到封印结界所在的位置时,她心里还有些没底,伸手试探了许久再无雷击电打的灼痛感传来,方才终于相信封印确实破了。
她压抑着激动的心情缓缓游去了水波源头的相反方向,悄悄探头出水去看。
寒潭边站了个冷面青年,瞧着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正专心撩拨着潭水清洗剑上血迹,长长的青丝高束着垂于脑后,肤色白皙,眉眼清爽,一身黑衣干练挺拔,唯左胸位置用银线绣了个团云状的纹饰,看着有点儿像族人曾提过的修行世家家服。
封印只针对她一人,解除后自然也只有她能感觉到,因此潭水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甚至连浪花都没震出来一朵,那青年便也没注意到她的动静。
他剑上血迹在潭水中晕染开来,腥甜的气息也随之扩散,宁霜霁仔细闻了闻,发现是毕方的气味。
宁霜霁当即明白这封印结界是怎么破的了。
毕方长得不错,可在妖族中是出了名的憨傻,俗称脑子不行,好在其妖力强盛,闲杂小妖不敢招惹,便也在妖族有了一席之地。
这样的大妖,即使是妖血之中亦带着强劲的灵力。
想来是这黑衣青年斩杀毕方于剑下,又碰巧来寒潭洗剑,妖血融入寒潭水中释放妖力替她冲破了封印,这才帮她省去几年功夫。
龙脉消失,清川寒潭结界没了力量供给,再不如从前稳固,外人能进来宁霜霁也不觉得意外,反而觉得有趣。
她又往上游了几分,背靠着水岸边的石头,将两个胳膊都搭了上去,戏谑地看着对面的人,等着看他被吓一跳的反应。
可那人只一直专心洗着自己的剑,洗完又熟练地从衣摆撕了块布条,认真擦起剑来。
宁霜霁这才发现他左侧衣摆已明显比右侧短上了一截,看来撕衣服这事儿确实没少干。
族人说过,外头那些修行弟子都极看中家服,穿出去全是为耀武扬威,平日里恨不得当宝贝似的捧着,跟这青年所作所为似乎大有出入。
这么一来宁霜霁倒是不敢确定他是不是世家弟子了。
她已经等了许久没吓到人,正好满心疑惑憋不住要问出来,便直接开口朝他喊道:“你这穿的可是家服?”
那人终于抬起了头,冷冷地皱着眉盯着她,擦剑的碎布一扔提剑便指向了她的方向。
“谁?”
“宁霜霁。”宁霜霁散漫一笑,“你呢,你是谁?”
见她故意不提身份,只报名字了事,那人便不再理会她,垂手往潭中一探。
察觉到寒潭中封印结界残留下的些许气息后,他当即面色一变。
宁霜霁见他神情变幻莫测,觉得好玩,正要再化出真身吓他一吓,却见那人半分犹豫也没有,立刻出剑化阵,明显是想试着重新修补封印结界把她封回寒潭。
这还了得?!
宁霜霁一想到自己忍着雷刑之痛冲撞结界四百年的努力,又气又急,当即化出了真身龙尾狠狠抽了那人一尾巴。
那人杀个憨毕方也就算了,碰上真龙到底还是无力抵抗的,再加上宁霜霁这尾巴来得毫无预兆,又毫不留情,他直接被拍得撞上了边上的山崖,又摔到地上,彻底不省人事了。
他的本命剑也随之化作一道白光,隐回了体内。
宁霜霁“啊”了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对付的不过是个脆弱又渺小的人族,根本没什么好怕的。
封印结界被破后哪是那么好修复的,怕他作甚?
她深呼吸了几下,重新恢复了放松的心情,在水里轻甩着尾巴看向岸上那人躺倒的位置,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捉弄他才好,却发现他半天没再有动静。
宁霜霁:?
族人总说人族狡诈,诡计多端,她想凑过去看,又怕只是那人设下的陷阱,便收了尾巴游过去,趴在岸边等了会儿,肯定确无动静后才上了岸。
那黑衣青年平躺在草丛里紧闭着眼,宁霜霁挪过去对着他脸拍了好几下也没能把人叫醒,正烦恼失了个乐趣时,忽见他衣中掉出个木牌子。
牌子顶上刻了个同他胸口处如出一辙的团云纹,底下写着“白玦”二字,再一翻转,另一面也有着同样的纹饰,只是上头的刻字变成了“莫家”。
——莫家,白玦。
宁霜霁皱了皱眉。
她知道莫家,族人总提,每每提起还总语带怨恨。
因为莫家就是龙脉被偷一事的始作俑者之一。
念及此,宁霜霁也颇为愤愤不平,连带着看白玦都不顺眼了,起手狠狠在他身上拍了一下。
这一拍也不知拍到了什么关键,原本无声昏迷着的人忽然闷哼一声,却仍旧没有清醒。
手上黏糊糊的,宁霜霁收回手一看,发现竟满是鲜红。
她疑惑地歪头又扫了眼白玦的衣服,黑衣看不出血色晕染,上头除了白玦自己撕出来的缺口外再无其他破损,可见她一尾巴顶多能给他抽出个内伤,应该不至于出这么多血才是……吧……
“你受伤了?”
她晃着白玦的胳膊问话,却依旧只换来了他无意识的闷哼,便干脆自己上手去扒衣服,发现他白色里衣上已经渗了一大片血迹,底下还缠了好几圈黑布条,瞧着同他衣服的布料正是同种。
难怪他左侧衣摆短了一截,原来是撕衣服治伤来着。
宁霜霁轻轻撕开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