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
没想到竟真是孔弦。
宁霜霁目光停留在他被披散头发半遮着的面容处,却怎么都无法将眼前人同怀筝记忆中那个憨厚小伙子关联在一起。
在尚怀筝无法触及的远方,她惦念着的人一直随身带着一对儿玉佩的另一枚,久久困守在悲壮遗冢之中。
两人都被执念生生变成缚地之灵,千年不散,却永难再见。
孔弦目光中的威慑之力仍未散去,双目虽被血滴染成鲜红,却没有分心去揉眼缓解,只坚定地将视线落在两位不速之客身上,以防他们有何不当之举。
他要守好大军亡魂,这是他的任务。
所以他不能倒下,更不能离开。
宁霜霁久久不言,摊手递出右手玉佩,同白玦一步步走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透过模糊血色看到了熟悉的物件,这次孔弦没再制止他们靠近。
“怀筝……”他目光倏地柔和下来,直勾勾望着宁霜霁手中之物,眼含惦念。
“这是尚怀筝姑娘拖我带来的,”宁霜霁又将手伸远了些,直伸到孔弦面前。
她有种预感,孔弦的执念幻境之阵,或许也很快便能解了。
明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她就是莫名在孔弦身上感受到了与尚怀筝如出一辙的血性。
也许正因如此,他们才会同这远古战场有了纠葛。
普普通通,历尽酸甜苦辣,或许有不甘有怨恨,却不忘心有天下。
所以只要有个能帮他们放下执念的契机,他们便不会再留恋早不该留恋的凡尘。
孔弦眼中的坚毅全化作万般温柔,他用手轻碰了下仍挂在腰间的那枚青玉双鱼佩。
或许是意识到来人并非恶意,又或许是希望能将玉佩再看清楚些,他终于放松戒备,抬起左手在眼睛处揉擦起来。
手背的血和脸上的血交融在一起,晕成一片。
孔弦右手仍紧握着长剑,左手却慢慢抬起靠近宁霜霁手心,张开手掌。
正当宁霜霁和白玦打算留出一片宁静给孔弦缅怀故人时,他半张着的手掌中忽然掉出一物。
那东西脱离他手掌后猛地飞窜至空中,倏地化作一道青光。
只一眨眼的功夫,宁霜霁周身便换了场景。
她下意识捏起左手,却发现方才还同自己紧密相牵的人已不见踪影。
魂主的地盘里,牵着手都不管用,这也太犯规了……
宁霜霁哭笑不得,无奈地扶额叹息一声。
方才那道青光来得突然,眨眼间她已被拉入另一层幻境之中,好在匆匆一眼已足够分辨那是何物。
——是片龙鳞,中心处似被何物冲撞出一个浑圆的大洞,大洞边缘还泛着如同被灼烧过似的、微有些卷边的黑色。
又是一片龙鳞?
之前白玦给她的那片因反复阻挡吴心怨气冲撞,最后已化作凡物,被怨气撕裂散尽,如今这片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她曾同这魂主孔弦是旧相识?
宁霜霁先定了定心,仔细扫视起周围环境来。
她似乎正身处一个大帐之中。
木杆支撑着布幔遮住外面环境,各处皆点着烛火,一片通明。
大帐角落处的床上摊放着一整张柔软的羊皮,床边铁架上立着一剑一弓,边上竹筒中还配有不少羽箭。
宁霜霁望着紧贴床边的一剑一弓,开始思考这场景是否是孔弦曾待过的战士营帐。
“宁将军,您换好衣服了吗?”帐外突然传来一道人声。
宁将军?
宁霜霁一愣,再低头发现自己身上衣服竟已被换过。
只因这次换上的衣服和她之前所穿的同为红色,所以方才她并未察觉,心头思虑皆落在周遭环境变换及突飞而至的青鳞之上。
孔弦真不愧同怀筝是一对儿,怎么爱在幻境中强行帮人换衣的性子都这么像?
宁霜霁有些无可奈何,又听帐外的人还在催她,便干脆提步走出去。
门口的大娘一见她掀帘,立刻拉着她左看右看,看着看着眼中都泛起热泪:“好看,真好看,还是红色最衬人,而且宁将军天生丽质,军装穿着英姿飒爽,穿上这红嫁衣自然更美了!”
“大娘,”宁霜霁赶紧打断她,“你说这是嫁衣?”
“是啊,嫁衣!荣婶我亲自监工呢!”荣婶提起来还颇为自豪,“宁将军你穿着是不是很合身。”
宁霜霁心里咯噔一下。
她忽然产生一个诡异而滑稽的想法——孔弦该不会是成了魂主后意识不清,所以随便逮个人就当作怀筝要拉着成亲吧……
荣婶看了半晌终于想起正事来,猛一跺脚:“瞧我这一高兴嘴就不停,大家都还等着呢,我带你过去!”
宁霜霁人在执念幻境里,想着同幻境中一个“假人”解释也没用,便干脆从善如流地跟了上去。
说不定孔弦也同怀筝一样,借幻境之力抒发完内心执念后便会释然离去呢?
无论如何,总要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她随荣婶一路七拐八绕,所见皆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军帐。
不久后眼前豁然开朗,原是她们走入了片专辟出的空地。
空地两旁各摆着几簇篝火,与漫天星辰遥遥相对,篝火边围满将士,见荣婶带宁霜霁赶到,皆笑得喜悦,甚至有人吹着口哨拍起掌来。
“新娘子来咯!”
起哄声波澜壮阔起来,回荡在被篝火照亮的这片荒芜空地上空。
宁霜霁目光轻扫一圈,最终停在远处正中的一个背影上。
不同于旁人,那人也和她一样穿着红衣,在满场黑亮的战甲中格外显眼,一看便是要同她凑对的。
那人听闻众人起哄,像是越发紧张了似的,脊背绷地笔直,将松垮简朴的红衣撑得高贵挺拔。
宁霜霁望着那背影脑子发懵,微转动眼珠后,竟瞧见了同样身披战甲侧立在那人身旁的孔弦。
所以这不是孔弦的执念吗?
这是……
孔弦对愣在原处的宁霜霁施以一笑,又乐呵呵凑到红衣男子身边玩笑道:“战场迎敌都不怕,大将军怎么一听新娘子来就紧张成这样?”
红衣男子似乎低头轻笑一声,终于缓缓挪步转过身子。
他在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