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要往升州去
“卿姐姐,秦叔略懂些医术,这瓶子中是他给的小还丹,不知道升州是什么情形,只是咱们出来得急,带的不多,这里面只有两颗,若是......在升州有了什么要紧的情况,先服一颗尽力保住命。”宁宣知道自己比林卿华小了三个月后,便开始唤她姐姐。
知道她们也留下了保命的药,她便坦然接过那瓶子:“到了升州,我们都要一切小心。先找州府,问清楚到底升州发生了什么事。”
“好!”正好宁宣要找的宁国公,定是也在州府中。
升州的水已经基本退下去了,露出湿漉漉的泥土,路上堆积着看不出原貌的物什,好像并没有人去收拾过,说明水患之后百姓仍自顾不暇。
为了便宜行事,林卿华也扮做了男装,她如今也懂了许多防身之术,让谢含秋放心了些。
一路上看不到什么人,还好秦叔知道路,他们非常顺利地找到了州府的位置,却发现那里守着的人不少。
“应该分成两拨,楼上的守卫看起来更像是正规的州府兵,守在下面的是什么人?他们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一直握着剑的江湖人对这些细节最为敏锐。
秦叔仔细辨认,开口道:“楼上有几位是宁国公大人的亲卫。”
宁宣胆子大心也细些:“楼下人虽多,但防守不严密,若是夜里有换防,我们可以趁机混进去。”
林卿华问:“你们身上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取得上面守卫的信任。”
“有,宁国公府的令牌。”
“那便可行。”
打晕四个守卫替换掉,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谢含秋是江湖人,秦叔经验老道,自然不担心,两个姑娘从小都算乖顺,头一回干这样的事,紧张得好像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好在没出什么差错,真正进入州府,才终于松了口气。
楼中的守卫虽人人面色疲惫,却神色紧张,换防很勤。
一个机灵的守卫先发现了他们,秦叔比了个手势让他立即噤声,那人认出是军中的暗号,才放下戒备,让他们靠近。
宁国公亲卫很快认出了两人:“秦大人!大小......”
他们四人终于见到了宁国公,宁宣到底是年纪小,一见到宁国公,流着眼泪扑到了他怀里:“爷爷!您没事就好!”
宁国公没想到孙女会出现在这里,但他来不及为此惊讶,却发现她身后跟着的是更意想不到的人。
“林......”
“一别数月,见宁国公无恙,卿华心安了。”她行的是云安林氏拜见长辈的礼节。
宁宣才知这位“卿姐姐”竟是云安林氏的那位准帝后,她的旧识和自己要找的爷爷是同一人。
来的四人,宁国公唯独有一人不识,是个持剑的白衣男子,看起来既不像林氏的人,也非军中之人,更不会是升州遭受水患的百姓之一,竟像是个......江湖侠客:“这位是?”
这是林卿华第一次,要向自己相识之人介绍他的身份,却似是有颗石子梗在了她的唇舌间,更何况这是宁国公,他不仅是一位疼爱自己的长辈,也是去岁,替皇上......她的未婚夫婿,送来生辰礼的人。
“在下只是个江湖人......偶然遇见罢了。”谢含秋自己开了口,极为冷淡的口吻,像他们初遇时一样。
林卿华在心里苦笑,他总是不愿让她为难,可是......凭什么呢?
“听说宁国公上月便来了升州,如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不想让自己的身份再被探究,直接将话题转向了来这儿的重点。
“是啊,爷爷,我给你寄了几封信都没有回音,竟像是消息传不出来似的。”
“大人,守在城楼下的人又是谁?”
宁国公摇了摇头,叹气:“上月我来时,升州最需要的......就已经不是治水了。”
三月前,升州连日大雨,渭河决堤,低城区的百姓首先受害,升州太守郑文越,当机立断,舍弃低城区的防护,将受灾百姓迁移到高城区的临时庇护点,由几个心善的富商负责安置照料,而州府所有的守卫兵以最快的速度在中段位置重建防水带。
升州地处偏北,从未有过如此严重的水患,因此,当地对水灾并不熟悉,没想到最可怕的并非水灾。
两月前,升州大雨停了,大家都以为度过了这一劫,可发热的人却越来越多,城中的大夫没有经验,直到有人死了,才怀疑是瘟疫,但当时已经来不及了......
水灾毁掉了许多百姓的全部家当,他们身无分文,更无力自己去买药治病,郑文越屡次上奏,可京城离这儿太远了。升州历来是大周最富庶的州府之一,人口数量更是庞大,每天死去的人数令每一个升州百姓惊恐。
郑文越又向相邻的州府求救,那些州府也送来了大量的粮食和药材,可问题是,迟迟没有大夫找到医治这种瘟疫的药方,再多的药也只是延缓疫病带来的死亡,因此,药和粮食消耗得很快,病了的人却还是要死。
百姓的欢声笑语都成了永逝的昨日,升州如今,哀鸿遍野。
郑文越每日为百姓奔波操劳,也染上了疫症,他请求左右不要给他用药,把所有的药都留给其他百姓,不过十日,他就没了生息。
他二十三岁登科,做升州太守不过两年,无人不称颂郑太守贤名,皇上准备让他接户部侍郎的位子,可他死在升州,死于疫症,必须火化,连一具全尸都留不下。
死时,仅仅二十九岁。
宁国公来时,尚不知道升州爆发的疫症,也不知道升州太守郑文越已经因瘟疫死了,他们来得太晚了。
升州的百姓逃出去的不少,顺利逃走的,大多是在最开始水患的时候走的,就像林卿华两人最初遇见的祖孙,那时还没开始瘟疫。后来有人发现瘟疫,也有一些人怕得逃了,就算逃的时候发现染病了,也是极轻症,还有机会活过来。
但在升州留到现在的,得了疫症的百姓死了至少半数,老人孩子居多,一夕之间,家破人亡,剩下的人也如半死一般,失去了所有理智。
“你们是从京城来的,你们为什么来得这么晚,你们是不是要让升州百姓都自己死了,你们怕瘟疫传遍整个大周!”
“药呢!药在哪里!救救我儿子!”
“他们救不了我们!只有几个老的,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他们要我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