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祖母的十八岁生辰

这是一片山谷，他们歇息处正巧临着一片湖，彼时谢含秋抱剑靠树，正看着她烤鱼。

她这几日刚刚学会，今日非不让他插手。

宁宣和其余部下早就吃着随身带的干粮，对烤鱼并不感兴趣，也是刻意不去打扰他们，她知道这一夜，他们需要最后的告别。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辰。”

谢含秋望着她的背影，小小的珍珠耳坠在她的耳旁荡来荡去，她说话时它们蹭着她的颈，安静时它们也渐渐停下。

谢含秋回神才听见了她的话，又皱起了眉，难怪她一定要在郊外多留一日。

片刻后，他回应她：“生辰快乐。”

她烤好了鱼，把左手一只分给他，自己先咬了一口右手里的，而后说：“谢谢。”

他知道她并不是为了这四个字的祝福。

谢谢，赐给她一场梦。

“谢谢。”谢含秋也说。

她笑。

鱼的味道确实很好，他们吃了个干净。

“月亮真美。”她抬头仰望。

他没有说话。

“就要到了。”她看他。

其实早就该到了，他们越过这么多镇子，还有山水，像是拼命要把这辈子的风景都看尽了。

她的十八岁生辰，本是正式册封的日子，提前一月从云安远赴京城，成为大周最尊贵的帝后。

而现在，她的十八岁生辰，是在月光下，在山谷里，甚至没有高朋满座，而有一个不太说话却胜了千言万语的人。

她抬起手，试探着从前面环过他的肩，渐渐靠近他。

什么也不说，他的眼角比月光还温柔。

一百日，算长么？明明一眨眼就到了尽头。

她眼底的笑彻底碎了，手指蜷起揉皱了他后背的衣衫，让他胸前有一片锦晕成了深色。

他一只手紧紧揽住她，另一只手在她背后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像小时候做了噩梦时母亲的安慰，不求回报地，剖开一颗心地，只愿她好。

林卿华聪慧、沉稳、端庄、貌美，全都是别人期望的样子，可她只在这一百日里，感觉到自己在好好活着。

很快她又要死了，林卿华的魂灵要装回帝后的壳子里。

她送给他一个剑穗，亲手编的，不如烤鱼有天分。

“我跟陈逸萍学的，悄悄编了很久。”

他怎会无所察觉。

“你要平安。”她低语，说着她的生辰愿望。

他说：“我一直希望你能快乐，对不起。”

对不起，他终究是无法带给她幸福。

他们之间，总是绕不开遗憾。

第二日，宁宣带着几个部下，和林卿华一起入云安，而谢含秋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

还没走近城下，她就已经被守卫认出，一个人匆匆往里面跑，没一会儿，更多的守卫从门里涌出来，为首的将领向她跪下。

伏在他怀里哭泣的十八岁女孩又成了高贵的准帝后，从容接受众人跪拜，却不敢回头看一眼。

母亲搂着她大哭一场，父兄都双眼泛红，她也哭，哭她永远失去的爱情和自由。

有宁宣在，林卿华在外的百日都有了合理性，宁宣和部下救下了被劫持的她并在护送途中卷入了升州水患之事，而宁国公的信，更让所有人赞同，应该隐瞒这段往事。

在宁宣顺利秘密回到京城后，天下人都知道的是，宁国公府的嫡孙女从未出过京城，而远在云安的准帝后不过是生了一场大病，错过了册封礼的吉日，皇上怜惜，下旨将帝后册封礼推迟到她的二十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