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学堂见
晁遮的院子在晁府的东北向,院中西侧墙根有一大片竹林,靠近院东的三间偏房前有两棵梧桐,中间挂着吊床,斜伸出去的树杈扎了秋千,树下还有石桌石凳。
院中石灯幽亮,晁遮悠哉地坐在秋千上,左手扶着麻绳,左边的侍女给他喂药,右边的侍女给他喂蜜枣,好不快意。
面前的厢房里传出了一声尖叫,吓得晁遮差点噎到,一个小厮慌张从房中跑了出来,“公子,她……她他,她是个女的!”
“啊?”
晁遮换了侍女去给鸩梳洗,听着里面的水声,他双耳通红,没想到这人没有铜铃的命令就不进浴桶,害得他还得在门口时时下令。
自己也没心情喝药吃枣了,蹲在厢房门口的台阶上背起了湘夫人,但背了一半后……忘了。
早知道应该好好听课的。
“公子,好了,你可以让她从浴桶中出来了。”
偏房中,晁遮看着一身女装、头发还湿着的鸩,挠了挠头。
如果她是个女的,还怎么跟自己去太学呢?
“阿嚏!”鸩冻得打喷嚏了。
晁遮急忙拿起布巾递给她,摇了摇铃,“坐下,烤烤火。”
这个屋子只有一张矮案和两方蒲垫,矮案上放着炭盆,鸩呆呆地接过,坐在了蒲垫上,将头伸到了炭盆上方。
这是惩罚吗?鸩这样想着。
火是杀人和做食物的工具,可主人竟然让她烤火……但她还是照做了。
铃声又响,“你会说话吗?”
晁遮把另一个蒲垫挪了挪,与鸩坐的隔了好远。
“会。”她的声音意外很清冽。
迎着烛光看去,她身子扁平瘦挑,皮肤白皙,刚洗的头发被分到两边,漏出了炭眉,嘴唇也有了血色。
她发尖的水珠滴落到炭火上,冒出了“滋啦滋啦”的声音。
在她那双无神的眼眸抬起时,晁遮急忙看向别的地方,摇铃,“你穿男人衣服吧,书童不能是女的。”
“是。”鸩看着眼前之人,这个人,和他很像。
“以后但凡是我问你的问题,你可以不用听铃直接回答”
“是。”
接下来晁遮蹦珠子一样快速嘱咐了一些她日常要做的东西,忽然,鼻尖闻到了一股异味,一扭头,鸩的发尖竟然被火燎到了!
晁遮急忙用左手拿布巾去拍,鸩就像一个木头娃娃一样坐在那不动。
拍完火后一看,都燎到锁骨那了,烤干后微沙的头发参差不齐,发尾焦糊弯曲。
反应过来时,晁遮才发现自己刚才拍的是一个女子的身体,他立马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想到鸩的古怪,他又摇了摇铃,“上床睡觉,明早鸡鸣时到门外等候。”
……
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他一回头,发现鸩竟然已经躺到了被子里,闭上了眼。
翌日,天还蒙蒙亮时,太学府门前就停了几辆马车。
太学府内也有学舍供以住宿,但富贵人家的学生大多会居住自家,白日来上课。
“阿遮,你怎么来了,你伤的那么重,应该请假的。”东方叔越在学室前看到晁遮时有些惊讶。
“我这不是发奋向学嘛!”晁遮今日披了一个黑底金绣展翅凤的斗篷。
其实他也想请假的,但他的胳膊当场就接上了,而且他左手也会写字……
晁遮来得早,他找了一个靠后的座位,身着蓝色书童服的鸩将书匣放在了案上。
晁遮一只手掀开盖子,拿出墨砚简笔,摇着铃指着砚台说道:“磨墨。”
说完,就转过身去和叔越说话,可叔越却瞪着大眼看向他的身后,“你这个新书童……”
晁遮一回头,只见鸩正在拿着砚台在案面上磨来磨去,神色认真。
晁遮急忙把砚台拿下,小声地问:“你是不是不知道砚台怎么用?”
鸩两只眼直直地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是。”
“这是砚台,你按住,这是墨,加点水,这样磨,哎,你看,就出来墨水了。”晁遮示范了一遍。
一扭头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你怎么换了个什么都不会的书童。”
说到这,晁遮面色得意,和东方耳语了两句。
“真的那么神奇?”东方瞅了瞅铜铃,晁遮点了点头。
于是东方拿起了那个铃,晃了晃,鸩将目光移到了他脸上,东方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夸我两句。”
一阵沉默……
晁遮也好奇了起来,他和东方叔越两人都睁大了眼期待着鸩的回答。
鸩看着东方思考了片刻,眼睛竟然亮了一瞬,认真说道:“脖子比较长,适合割喉。”
……
“哎哎哎,好了……”晁遮急忙捂住她的嘴,转个身把她隔在自己的身后,“嘿嘿,叔越,她夸你仪态好呢!你看看你这又白又长的脖子……”
东方不爽地甩开晁遮摸上他脖子的手,学室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来了。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王元贺竟然也来了!他的右手同样缠着绑带,一进屋,屋里就安静了下来,全看着他和晁遮。
若是往日,晁遮肯定就垂下头去,当缩头乌龟了,而今天,他身边有鸩,晁遮站了起来,直视着王元贺,却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东西。
他书匣上的木吊坠似乎和表妹书匣上的一模一样。
王元贺皱着眉,对于晁遮的反常显然有了怒气,但他竟然没有发作,深吸了一口气坐下了。
“听说昨天他回去后,刚接上骨就被他祖父罚跪祠堂了!”坐在晁遮左边的林蒙轻声说道。
林蒙也经常受到王元贺的欺凌。
晁遮点了点头,摇了一下铃,“你先去学室外的树荫下候着,要是想去茅厕就去,茅厕在学室西边。”
鸩起身离开。
听到铃声,王元贺疑惑地看了一眼。
一节课有半个时辰,很漫长,从晁遮那里,可以透过窗子看到外面树荫下的鸩。
若是往日,晁遮肯定就开始看鸟了,但今天,由于鸩在那里,他反倒不往窗外看了,一节课也大致听了七七八八,连博士的提问也能回答上来,获得了博士的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