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根烟来抽上了。
“又送温暖来啦?”
蒋鹤翔没回答。他环视客厅,里面乱的不成样子,脏衣服随手搭在沙发上,餐桌上全是吃过的外卖盒。夏天这么热,苍蝇简直就是在开派对。
“小蕊今天不回来吗?”他问。
“不回。”女人吐出一口烟,趿拉着拖鞋走过来,骂骂咧咧抱怨,“那个死丫头上了个贵族学校,成天不着家。说是在学校准备竞赛,就住她老师家了。”
“钱还够不够?”蒋鹤翔问。
“不够。”女人又是一个白眼,“怎么?你要给我啊?”
她上下扫视了一圈蒋鹤翔的穿着打扮,刻薄道:“你这样儿,有钱吗你?”
蒋鹤翔掏掏兜,从脏兮兮的裤兜里摸出来一打钱,有零有整。他把钱放餐桌上,然后自动收拾起桌面来:“就这么多了,留着吧。”
“我不要。”女人不屑,“你那点钱顶什么用,留着自己花吧你。”
蒋鹤翔收拾餐盒的手一顿,低声道:“就当是我最后的一点心意。”
“你谁啊你?”女人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蕊丫头的哪个野爹呢!”
“我可丢不起这人!”
蒋鹤翔把餐盒用塑料袋装好打包,不理女人喋喋不休的刻薄话。他拎起口袋,转身朝门边去了:“我走了。”
“诶你这人!”女人恼了,她连忙拽住蒋鹤翔的袖子,“外面到处都是抓你的人,你出去就完啦!”
“行了行了,你住这吧,就睡蕊丫头那屋。”
“我没打算住。”蒋鹤翔转过身,局促地辩解,“我就是过来躲一波的搜查。”
“躲过了又怎么样?”女人说,“不也还有下一波嘛。你听我的,老实在这呆着别出门,一年半载的风声就过了。”
蒋鹤翔沉默,他熟悉警方办案的流程,一年半载这风声也过不了。他毕竟杀了三个人……
“谢谢你。”沉默一会,他开口,“要是不麻烦的话,我能不能借一下你的电瓶车和头盔。”
现在换女人沉默了。
蒋鹤翔随即尴尬起来,他局促地转身,嘴里还道着歉:“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手放在门把手上,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是在想,这会儿又闷又湿,待会肯定下雨,那个时候你披上雨衣,再戴个头盔,肯定比这会好走。”
蒋鹤翔愣住。
于是就有了两人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还是蒋鹤翔先绷不住了,他思绪联想到刚在在门外听到的那声媚劲十足的“谁呀”,便没话找话,小心翼翼地发问:“你又在接客了?”
女人眉毛一竖,手里玩的风风火火的手机往桌上一撂,“咚”的一声响:“你什么意思?”
“合着我就是命贱,这辈子都得被人当鸡呗?”
蒋鹤翔连忙摆手,他大惊失色:“不是!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是刚才听你声音不太对……才这么想的。”
“哟。”女人阴阳怪气道,“你们检察官管天管地,还管人家跟自己男朋友撒娇呗。”
“你有男朋友啦?”蒋鹤翔心里一松,“对方人怎么样?”
女人难得不好意思起来,她回避着蒋鹤翔的目光,恶声恶气里混着一半的忸怩:“就那样。”
这就是人品过得去的意思了。
蒋鹤翔灰蒙蒙的眼睛里多了些光点。女人能把生活导入正轨,他再高兴不过了——
女人是他前年经手的案子的当事人。那是一个复杂的案子:混合了卖|yin案和一宗旧年的强|女干杀人案。
女人18岁跟丈夫来城里打工,在工地上担水泥。某天下工以后,她跟丈夫在工地搭建的板房里睡觉。
那时是半夜。
一批临时工趁他们睡着,破门而入,杀害丈夫,强|女干女人。还是工头第二天来寻人才在板房里发现了不省人事的女人和血都流干的丈夫。
等警察来了,这群临时工早已不见踪影。此后数年,案件毫无进展。
女人无父无母,本想自杀,但肚子里却有了丈夫的遗腹子。这是个坚强又聪慧的孩子。
女人没有暂住证,没有钱,老板生怕惹上一身腥,把女人赶出了那间冬冷夏热的板房。别的地方看她孩子那么小还硬要带在身边,都不收她。没有办法,她只能带着孩子进了一家KTV。美其名曰酒水销售,实际上干的却是卖|yin的勾当。
她唯一的要求就是她的女儿不能看到这一切。
老|鸨也是可怜她,同意了。
一直到杀人犯被抓捕归案,女人的案子才重见天日。
蒋鹤翔为女人争取了20多万的赔偿金,让她在城市边缘买了一套房子。虽然位置一般,还有房贷,但到底是有了个家。
从那以后,蒋鹤翔便隔三差五地上门看看她们母女的生活怎么样。同情固然有,但更多的是成就和自豪。
这对母女的存在时刻提醒着他身为一个检察官的初心。
想到这,蒋鹤翔的眼睛又黯淡下来——他到底是违背了初心。
逃避没有尽头,罪恶终有报应。可他不能束手就擒,他还有事要做。
等做完那件事,或许就可以安心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