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时临安得知了自个想要知晓的,便点了点头,转身欲离去。 只是,未走几步,身后传来王市杭的声音。 “你便这般欢喜他?”他问道。 时临安的脚步微顿,她未回头。等了几息,身体中的另一重灵魂,“时临安”却并未冒头。不知她是再次陷入沉睡而蛰伏,还是真如她所说,在那时的上巳宴中,便与王市杭断情,因而不愿再应答于他。 时临安思量片刻,只依照自个的心意作答。 “王大人,你我并无缘分,不论遇见的是谁,我都要解了婚约。”时临安答道。 乌衣巷左近俱是做高门生意的店家,往来不少宝马香车。他们并未认出路旁的时临安与王市杭,可一男一女俱着绯色官袍,这一景象依旧引得他们频频往这头瞧。 时临安不愿纠缠于此处,叫人多看笑话。正欲开口说绝情之语时,却听王市杭沉沉问道:“当真无缘分吗?还是你我错过了缘分。” 时临安在心中暗叹,她与王市杭之间,只应一句“无缘分”,可“时临安”与王市杭,却应当是错过缘分,只是,错过的时日,或许并不在这一世。 可这于她无涉,她没有立场,亦不知该说甚。 于是,时临安留下一句“珍重”,便举步往前行去。 时临安匆匆回到时府,正遇江正道、何文镜找上门来。她掩下方才有些波动的心神,只道:“倒是有些默契,我正好有事寻你们。” 何文镜送来一篮喜蛋。他新得了长女,一张老成持重的面上俱是喜色。“霁春,待阿蛮大一些,便抱来与你瞧瞧。清月道,我二人的情缘皆因你,想托你做阿蛮的干亲。” 闻言,时临安取过喜蛋的手顿了一顿。然而,她极好地掩下去,问道:“哦?几时满月?” 她心中想的却是,新生命的诞生总是叫人喜悦的,可何家的泗芳夫人如何,自个无心插柳促成的,当真是一份好情缘吗? 何文镜未瞧出她的犹疑,初为人父的欢喜挂在眼角眉梢,“已经满月,清月也可下地了。” 时临安便应下做干亲之事,只待日后再寻吉日落定。 说过这一桩喜事,接下来的便都有些糟心。 何文镜管着国子监,对于学子之中的言论最为清楚。 “莫小瞧了谶纬之言,汤监正为皇长孙道‘背负天命,承继中兴’后,不少学子暗中议论,或许这便是应废东宫,另立豫王的天启。”何文镜端坐着,如老儒一般持重地摇了摇头,“虽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汤监正出自司天监,师承龙虎山,怕是无人相信他是浑说的。” 对于这事,时临安倒是看得开。傅玉璋年幼时,老王爷言“晋中兴,皆系于此子”,多少人因此笃信于他。即便前些年荒唐,仍有不少臣民坚信,傅玉璋乃天命之人。 既然傅玉璋因谶纬之言得利,他人为何不能? 只是,司天监向来只听皇命,最是方外清正之地,他们何时与袁党走得如此亲近?若是今日之前,她或许要怀疑,这是否是晋帝授命,欲置傅玉璋于无可回寰之地。可王市杭之言,倒是解了她的这一层疑心。 “汤季末师承龙虎山?”时临安突然想到一道,“他可与老王爷相熟?” 龙虎山是道门第一宗,儒学巨擘何老太爷与这一世的宗主左斋道人有些交情,因而,何文镜当真知道一些外人不知晓的隐情。 “说来,汤季末算得上是老王爷的小师弟,只是…”何文镜停一停,似在回忆确切的说法,“多年前,汤季末突然下山,入了司天监,再未回龙虎山。” “祖父曾上龙虎山,与左斋道人问道。偶然间提起汤季末,左斋道人却道‘尘缘已尽’,再不愿说。”何文镜猜测道,“我料想,汤季末与龙虎山的关系并不谐。” “不谐…”时临安沉吟片刻,心中有了主意。 她转过头,又问江正道,“中邦,你寻我何事?” 江正道仍待在户部。傅玉璋入狱后,他的日子愈发憋屈。若非为了瞧着钱粮一道的动静,他都想告个病,趁机歇他几月。 “霁春可知,这些时日,多少钱粮被发往平凉府?”见时临安与何文镜俱看过来,江正道伸指,沾了茶水,在黑檀的书案写下一个数字,见那二人面露惊色,他又擦去。 江正道取过布巾,擦了擦湿漉漉的手心,“这只是我打听出的,真正的数字,怕不只这些,”他说道,“你我虽不与兵事,可一场战事所需的粮草总能估出些许。这数,委实太过了些。” “霁春,如今的都督府、兵部俱未表明态度,袁党可是用多出的钱粮,去收买他们?”这正是江正道的忧心之处,袁党为何看重贝氏?只因大晋文武分列,除去时熹天纵英才,文武之道皆有建树,如袁文翀之类弄权的文臣,向来摸不到军权。贝氏,是袁党经营多年,唯一握在了手中的兵力。 财帛动人,若是都督府、兵部未能立稳,偏到袁党一侧,这当真是大不妙。 然而,时临安想的是另一重。 自然,她不信傅玉璋与柔然有私,贝天远呈上的傅玉璋卖国的书信自然是假的,主导燕然河之战的,必定是贝景平与他之后的袁党。 那么,叫柔然配合他们演这一出,他们之间的交易,除了燕然河这一咽喉要地,是否还有其他? 石磊奔赴平凉府一线,除了应对战事,又接到怎样的密令? 时临安将这些细节连起来,终于隐隐地,看到了傅玉璋的谋划—— 此前,因东宫与袁党抗衡,朝中的势力显示出博弈之后的平衡。这一平衡能成事,叫一应事务不至于过分偏离正常的轨迹,可它也带来隐忧,它叫本就病在腠理的症结蛰伏,不显见于表面。可这些病症并未停下发作的脚步,既然往外一道被阻,它们便一步步地向内啃食。 这些病症犹如定时炸弹,不知何时便伤及肺腑,给王朝致命一击。 傅玉璋做的,便是在原本平衡的博弈中,突然撤去东宫的势力。袁党没了掣肘,终于撕去伪善的面纱,将凶狠的獠牙暴露。 只有如此,晋帝才有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