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人。
只见她身形窈窕,着一身雀梅色的襦裙,青灰的衣色衬在远处的苍山白雾间,叫她直像画中走来的人。
“这位姑娘?”老叟掸净手中尘土,匆忙间不知行何礼。
“老叟莫慌,”时临安赶忙拦阻他,“某只是随口一问。”
老叟直起身,这才看见姑娘身后的一伙人——似有丫鬟,有车夫,还有护卫。只不过,这护卫瞧着有些文气——但这也不关他的事。
“回姑娘的话,”老叟不甚习惯地拱手,答道,“老头子今年五十有七,从未见过与江南如此相似的地方。”
“气候,水文,即便是这红湿的泥壤,都有八分相似。”
老叟走过几步,如看着孙儿一般,看向将将种下的茶秧,“老头子想,”他道,“明年的峨嵋岭当茶香满园。”
又说过几句,时临安领了老叟赠与的几株茶秧,回禀傅玉璋道:“殿下,与前儿几位茶农说的一致,峨嵋岭当真是栽种茶叶的好地方。”
傅玉璋颔首,他看了一眼时临安手中的茶秧,“这是做甚?”他问道。
“老叟赠与我的,”时临安有一些雀跃,露出几分少女的心性,“他叫我找一处地方栽了,明年便可自个儿掐芽做茶吃。”
傅玉璋一笑,“你要栽到何处?”他道,“金陵太远,锦江府怕是也不行,没人替你照料。”
时临安亦看了一眼茶秧,有些两难——方才她并未想这么多。
谁知,马车重新启程,路过一处高台时,傅玉璋撩起布帘一瞧,出声唤道:“停车。”
他叫时临安拿下茶秧,又差市光问农人借过锄头。
“栽在此处,如何?”他将双手笼进衣袖,转身看向远处连绵的山头,问道。
时临安随他的目光望出去,青山隐隐,流水迢迢,是个山气绝佳的所在。“大善!”她叹道。
挖坑一事,傅玉璋不会,时临安自然也不会。
叫人意外的是,市光自小入宫,自不擅农事,点杠一双铁手,拿得稳刀剑,却耍不来锄头。最后,竟是一脸娇蛮的月琅达挥舞锄头,在荒地中挖出了深浅适宜的一排土坑。
时临安赞叹道:“我再不嫌你每餐吃得多了。”
月琅达不与她计较,挑出几支茶秧,快活地走到地里,开始她的种茶大业。
时临安分过几支,“殿下一起吧。”她邀请道。
不想,傅玉璋还有一些偶像包袱,“不了,”他依旧袖着手,“你们快去。”
这时,时临安与市光对视一眼,他们默契地同时伸手,一左一右地将傅玉璋架到了地里。
红湿的泥壤一下染污了傅玉璋的鞋帮与袍角。
待他发飙之前,时临安劝道:“殿下,来都来了,脏都脏了,快与我们一道种茶吧。”
于是,林右右携峨嵋岭知县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东宫众人,分秧的分秧,扶苗的扶苗,埋土的埋土,忙得不亦乐乎,每个人的手上衣上都布满泥渍——是的,每个人。
林右右道一声“天爷”——太子殿下此时的模样可是他能瞧见的?他不会因此叫东宫暗卫灭口吧?
这时,天扬起细雨。
林右右一咬牙,返回车驾拿下一把油伞。
他撑开伞,匆匆走到地间。
“殿下,落雨了。”他将油伞罩到傅玉璋头顶,轻声道。
傅玉璋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难得染上一抹微尘,这叫他无端多了几分烟火气。
“林知府,你来了,”傅玉璋未有半分羞赧,亦不觉叫臣子看见他这半副农人的样貌有损威严,他风清月霁,一手指向半陇茶地,道,“明年春日,孤请林知府吃茶。”
“多谢殿下,”林右右举着伞,别扭地一拱手,“殿下,这雨怕是不停,咱们去县衙坐坐?”
傅玉璋眺一眼烟雨迷蒙的山景,他略有一丝不舍——自重生之后,他日日谋算,难有半分闲暇。今日种茶一事,虽是临时起意,却叫他松下心弦,逍遥半日。
如今,时漏已尽,是时候回去了。
傅玉璋接过伞,却未撑在自个儿头上。
他唤过时临安,随后,将伞塞到了她的手中。
未待时临安出声推阻,傅玉璋已走入雨帘之中。
他身量颀长,身姿秀跋,于雨中行路亦不见半分狼狈。
身旁的月琅达一跺脚,气哼哼道:“太子殿下,我也是女子!你为何不把伞给我?”
只是,气急的她不曾看到,握着伞柄的那只素手无端颤了颤。
他的手叫雨洇得沁凉,为何触碰过的地方,却如烙铁一般火热?时临安不解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