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他的头轻轻砸落在地上，殿内烛光照在他的脸上，整个身体渐渐开始消散，融化成一团混乱血气。
二十四静静坐在地上，忽地伸出手，抱住他的头。
漆黑大殿里，黑色纱幔轻轻飘荡，她坐在无数黑色灵牌前，手里抱着一颗头。
司青南看着紧闭的殿门，忽然听到沉沉一声，“过来。”
声音极哑，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朝着大殿中央，无声地走了过去。殿内的浑浊血气在烛火中，渐渐黯淡，慢慢消散。
她看着二十四，逆着光，有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站了片刻，她坐在地上，和二十四面对面。
二十四忽地将头靠在司青南肩上，手里紧紧抱着一颗头。
她的肩膀慢慢颤抖起来，声音渐渐撕扯开，“我知道他不得已。”
“我知道他很辛苦啊。”
“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我都知道的啊！”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什么法术都没有学过，他打败了一个妖怪，他没有被它吃掉，他那么辛苦，他……”
“可是我没有办法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双肩不停颤抖，嚎啕大哭。
司青南慢慢伸出手，扶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
她颤了颤，大哭道：“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为什么是他啊！”
司青南轻轻抱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二十四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无力靠在她的肩头，喃喃道：“但是……但是。”
“他是个傻子，不会种田，不会砍柴，不会捕鱼，什么都不会，但是……”
她仿佛被抽干浑身力气，却忽然又挣扎起来，在地上漫无目的抓着什么。
那些极为稀薄的血气在她手里被抓着，一眨眼就散了个干净。
她就着灯光，看着那些几不可见的血气，轻声道：“魂魄呢……他没有魂魄了，我知道的啊。”
“他的魂魄早已经被吃得残缺破碎。死于鬼刀之下，他不会再有下辈子了。他彻底死了。世上永远不会有他了。”
“我都知道的。”
陈旧的傩面跌落在地上，司青南看着那个傩面，上面有陈旧的血痕，色彩也早已斑驳。
二十四慢慢地从怀里拿出另一个面具，这个面具显得更新一些，白白的脸，上面用油彩勾勒出一个笑脸。
二十四将两个面具并排放好，两个面具都冲着她笑。
她看着那些面具，也笑了起来。怀里那个人头，渐渐地也开始消散，化为一团血气。
血气消散入半空，与黑色的纱幔撕扯着。
二十四站起来，将两个面具放在灵位前。
两个面具并排挨着，笑嘻嘻的。
青年提着灯笼站在树下，过了很久看到大殿门开了又关上。
司青南从大殿里走出来，顺着山路，走到树下。这时候月上中天，无边桃林，绿叶尽婆娑。
她接过青年手里的灯笼。两个人并排在树下走，司青南看了他一眼，忽然问道：“你似乎有心事。”
青年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我原以为，这世间爱恨固然缥缈，但总值得珍视珍藏，倘若有机会剖白，好过在世间没有痕迹。如今想来，得失之间，有时候爱恨都显得微不足道。百载千年，对妖鬼来说亦不过过眼烟云，所谓心迹剖白，并不比‘结果’更为重要。”
司青南看向他，彼时并没有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只觉他对别人的故事心有所感，有感而发。
无论是赵月亮还是宋君成，是二十四还是大城主，那些少年心迹在无尽血海面前，当真微不足道。
她看着婆娑绿林，苍茫山野，道：“我只是觉得，他们两个都不得已，倘若是我，扪心自问，无法做得更好。倘若我是宋公子，或许……”
青年道：“或许？”
眼前山岚林雾、海月清晖，司青南道：“或许会和他一样，历经百载、但求一死。这世间人人辛苦，我这一生，永远不要凌驾在别人生命上。”
天光银月落入她的双眼，竟隐约透露出一股飞扬骄傲的意态。青年看着她的神态，隐隐心惊。
灯笼上的青藤终于散开，小八喘了一大口气，尖叫道：“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和我的耳朵！”
这一嗓子极为尖锐高昂，瞬间将微妙气氛打碎得一干二净。
司青南连道：“好好好，下次不会了。”
“我还什么都没有看到！笨蛋！”
司青南道：“好吧。刚刚我们在殿内打败了一个大妖怪。场面真是十分之残忍。”
小八瞬间沉默了。
司青南趁热打铁，道：“没想到你如此之感兴趣，早知如此，应当请你做急先锋，好助我们一臂之力。”
小八唔了一声，道：“我也并没有……非常之……感兴趣。”
两人已走至山间，青年笑了笑，忽道：“要说再见了。”
他没有告辞的时候，司青南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一说再见，司青南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习惯他呆在身边。
大部分时候青年都不太说话，安安静静跟在旁边。他一说要离开，反而觉得不很习惯。
青年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道：“洞府里有些事务，需要回去一趟。此番经历，有些事情我改主意了。虽然山高水远，但总有机会再见的。”
这话说得平平淡淡，但听着却很诚挚，仿佛是个真诚的许诺。
司青南看向他。
青年笑道：“怎么了？”
司青南道：“下次见面的话，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青年愣了愣。司青南就道：“我只是问一问，不方便的话，当然……”
青年忽然截口道：“好。等此间事情了结，就告诉你。”
说着，只身走进了密林深处，背影渐渐地不见了。
司青南提着灯笼，一路往大阴洞口走。三个月的轮值期还没到，三个小女童应该还在那儿的破房子里。
一路走，脸上幻化的人脸渐渐散去，又变回了圆滚滚的胭脂、黑漆漆的眼睛，一张纸扎人脸。
她敲了敲门，里面骤然响起一阵惊呼。
门咔哒开了，三个头从门缝里钻出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