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请你听戏

“这个呢，《琵琶半醉花欲沉》。”

“这说的是一个风尘女子与落第书生的故事。”

“《紫髯铁骑踏青天》？”

“一个神勇的将军。”

逄烟一溜看过去，发现当中有一个名字有点不同，叫《凤凰飞来衔帝箓》，问道：“这个呢？”

魏璋笑容微顿，将两只手埋进衣袖里，道：“讲的是一个皇帝和他的一些妃子。”

逄烟指着它：“就听这个好了。”

魏璋给了婢女一个眼神，婢女下去了一会儿，带上好几个身穿戏服的人，吹吹弹弹，就这么开场了。

很久以前，逄烟就发现魏璋有个毛病。他要是得了什么自以为很好的东西，就会忍不住想找人炫耀一番，要是有什么烦难，就想找人倾诉。可他身为十殿阎王之一，架子摆在那，不好明说，所以只能绞尽脑汁用各种迂回的办法。他没有契若金兰的朋友，没有矢忠不二的部下，甚至没有恨入骨髓的仇敌，孤独而不自知。

逄烟点的戏，他想让她看，又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想让她看。

这出戏讲的是一朝天子人到暮年，耽于享乐。他有一群年轻貌美的妃子，担心他哪天驾崩之后，自己会为人所害，或者半生孤苦，所以彼此争斗不休，都想让自己的孩子或者与自己交好的妃子生的孩子继承皇位。天子的大部分皇子都已经成年，只有一个最小的儿子，生下来不过几天，老来得子，十分喜爱。有一个妃子不想让这个孩子长大，就给他喂了一勺毒药，把孩子毒死了。为了找出杀害皇子的凶手，天子用了各种办法。后面天子突然驾崩，太子即位，又开始找谋害先皇的凶手。

逄烟越看越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后半段是想讲什么。

谁想魏璋却看得入神，好像这个故事有多么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让他欲罢不能。中途他问：“公主觉得这出戏怎么样？”

逄烟想了半天优点，最后道：“排场很大。”

魏璋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故事无聊透顶，里面的人也无聊透顶？”

逄烟不知道要不要说实话。

魏璋道：“你猜这出戏是谁想出来的。”

逄烟看那风格，没什么头绪，道：“反正不是你。”

魏璋笑道：“嗯，不是朕，是朕的义父。”

逄烟点头，随即意识到不对，魏璋的义父，应该是他上一任的阎罗王！

十殿阎王大约数百到数千年会换一任，任期不定，主要是看在任时的政绩，期满之后，就会听从天庭调派，另担职位，大多都是升官。这一规定，是基于阎王一职的特殊之处。天界通过阴曹地府来掌管六道生灵，阎王的职位不高，但在凡人心中却很受尊敬。再加上各殿阎王都需要评判亡魂的功过，就成了最容易受七情六欲干扰，也最容易受到贿赂的神职。是以，阎王的位置与其他神职不同，需要培养继承人，这是防患于未然。

阴曹地府由酆都大帝统管，阎王换任这类细枝末节天庭鲜少过问。久而久之，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现任的阎王会从回到地府的鬼魂里，挑一个合自己心意的，不再让他投胎，而是将其作为下一任阎王培养。这相当于是一种成仙的捷径，走这条路成仙的，将来的成就不会太高，但只要能够通过考验成功接任，好歹也是正儿八经的神仙了。十殿之一的转轮王，就曾有一位将继任的机会给了一个有恩于他的凡人，算是报恩。

魏璋因为死的日子特别吉利，被他上一任的阎罗王收为义子，带在身边，这个逄烟是知道的。但在历任的阎罗王中，除了魏璋这种闲出病的鬼之外，如果有谁写了一段故事，只可能是放进了生死簿里。也就是说，魏璋安排的这出戏，曾经发生在人间。

逄烟想通这一点，疑惑地看向魏璋，他想让她知道什么呢？难道说，他曾经也在这出戏里？

魏璋道：“公主聪慧，想必猜到了。那不如再来猜猜看，朕是里面的谁，迟暮的皇帝，凶狠鲁莽的大皇子，懵懂无知的六皇子，或是被人利用的太子？”他斟了一杯酒，好整以暇地等待逄烟做出选择。

他一口气报了好几个重要人物，逄烟一听就觉得是迷雾弹，肯定一个都不是。下面的戏还在唱，她思考片刻，灵机一动：“下场凄惨的皇妃？”

“噗——”魏璋把嘴里的酒全都喷了出来。

逄烟觉得，她是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