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苏黎世40
生力量,百花和张佳乐不过是时代巨浪中很小的一部分,或许还是代表悲剧的那一小部分。
那两年,所有人都说张佳乐疯了,他全然不顾自己的职业寿命,一个人拖起整支队伍,像弹药一样疯狂燃烧,一场场战斗,一次次胜利,一步步前进,最终再次踏上那个离梦想最近的舞台。
联盟第七赛季总决赛决胜局在K市百花主场举行,又是一个闷热的夏天,神月夜站在赛馆不远处的树下,遥遥望向这座庞然大物。
百花赛馆建成于第四赛季,整个建筑呈花朵状,中间是核心赛场,边缘花瓣舒展,每一片上都点缀着无数灯光,寓意百花齐放、耀眼夺目。
此时,这座夜空下的确十分耀眼、闪闪发光的建筑中刚刚结束了一场本年度最重要的比赛,百花vs微草,比赛结果最终定格在3:7。
观赛的人群先后从大门里走出来,有人在嘲笑,有人在衰骂,也有人在哭喊,神月夜静静地看、静静地听,直到这些声音随着他们远去,渐渐恢复平静。
没过太久,赛馆侧面不起眼的小门突然被打开,从里面冒出个人影,K市夏天闷热,那人穿着T恤八分裤,脸上却戴了口罩,开门后先探头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没有人,这才安心的走出来。
这人出现后,神月夜立刻离开了树下,远远跟上他的脚步,结果就见他没有走远,而是找了个隐蔽的小角落,抬头默默看向百花赛馆。
这一看就是半小时,直到花瓣上的灯逐渐熄灭,赛馆将要关闭,他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神月夜回头看了眼那座漆黑的建筑,转身又继续跟在他背后,始终不远不近的吊着。
那人一路直行,轻车熟路的回到百花俱乐部,没过多久,又一个人走出来,然后沿着这些年已经大变的K市街道走走停停,不时还会站着发会儿呆,中途不小心被路过的粉丝认了出来,他似乎想跑,但被妹纸激动地拽住了衣摆,犹豫片刻,拉下口罩和她交流起来。
城市的霓虹灯闪亮,张佳乐微低着头,比起年少时的干净秀气多了几分男人味,头发变长了,被扎成小辫塞在衣领里,说话时习惯性侧了侧脸,露出的眉宇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忧郁。
他和妹纸只说了几句,签完字,便挥了挥手换条路离开了,这次没有再徘徊,似乎有了明确目标,步伐迅速的直奔而去。
神月夜跟着他加快步速,越走越觉得眼熟,直到看见那家老旧的零点网吧招牌,才想起这是哪里。
五年时间,周围已经大变模样,连二中都搬去郊区,校址被改建成了商场,只有谭哥的零点网吧屹立不倒,和当初他们住的小区一起保持着原来的样子。
张佳乐轻车熟路的从网吧后门钻进去,没过多久又走出来,这次手里多了样东西,光线太暗,神月夜刚开始没有看清,直到他走到路灯下才发现——那是个花盆。
好像有把重锤直击大脑,某些以为早就该忘记的画面瞬间浮现在眼前。
她记得那天是百花战队第一次参加比赛,特别干脆漂亮的10:0,大家都很兴奋,比赛结束跑去江边庆祝,一直玩到很晚。
回去时碰巧路过一家花店,神月夜灵机一动,拽着张佳乐说:“乐乐,我买盆花送你吧?”
“啊?”张佳乐摆手,“别别别,我不会养。”
神月夜摸下巴:“既然叫百花,怎么能不会养花呢?”
“没什么联系吧,”张佳乐小心翼翼地说,试图打消她的念头,“你看大家都这么忙,万一养死了多可惜,你要喜欢可以买花束。”
“不呀——”
神月夜其实谈不上多喜欢,只不过特别爱看张佳乐被她折腾的样子,尤其每次拒绝着拒绝着就开始不知不觉顺着她,最后又委屈又悔不当初。
那天也是,被她抱住腰“乐乐乐乐”的不停喊着,张佳乐没坚持太久,抱回去了一盆据说最难养的花种。
刚开始她还有兴趣一起照看,应该说整个百花的人都有兴趣,毕竟战队名字里带花,买的时候又听老板一阵吹嘘,似乎养活它是种象征,寓意着百花的未来能欣欣向荣。
有人干脆给它起了个外号叫“冠军”,天天跑到阳台上浇着水碎碎念:“冠军,快长大啊!”
“冠军,快开花啊!”
“冠军,好好活着!”
“冠军,乖乖等我!”
然而养花不是件很容易的事,需要长久的耐心和细心,没过多久,大家便开始腻味这种活动,渐渐不再提起它了。
神月夜以为那盆花早就被扔了,却没想到还被张佳乐好好保留着。
花盆边缘有个大裂痕,是当初牧师小孩搬动时磕碰出来的,天色太暗,神月夜看不清花的品种,也就不清楚是否还是当初那朵。
张佳乐抱着花盆回到了小区,他们当时住在二楼,神月夜看着他走进楼道,没隔一会儿,楼上的灯果然亮了。
阳台的门被拉开,张佳乐从里面走出来,把花盆轻轻放在地上,又一阵窸窸窣窣地折腾,直到旁边那家人熄了灯,这才停下动作。
老式小区的阳台没有遮挡,晾衣杆肆意朝外伸展着,忽然变暗的光线下,张佳乐蹲在地上,呆呆看向某个点,这一刻,没有聚光灯、没有输赢、没有队友、没有百花、没有荣耀,陪伴他的只有头顶静谧的月光和脚下那盆年少时傻傻留下的花。
三进总决赛,三亚。
百花,双花。
冠军,回来。
他突然抬起胳膊遮住了眼睛,神月夜心头巨震,顾不上被发现,慌忙从远处的阴影里跑出来。
然而没等她靠近,张佳乐已经放下了手,室内灯光和窗外月光交织下,他的神色晦涩难明,大概有各种情绪,却唯独没有她猜测的泪水。
神月夜不自觉停下脚步,看着他孤零零蹲在那里的身影,一时说不上来什么心情,只觉得心头酸楚,恨不能替他大哭一场。
张佳乐不知道她的心情,他静静蹲了半响,从地上站起来,转过了身,就在神月夜以为他会回房间时,他突然停下脚步,猛地对着窗台狠狠砸了一拳。
这一拳没有声响,只有晾衣杆被牵动,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在安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刺耳。
张佳乐砸完墙,把手搭上刚才打过的窗台,背对她,终究缓缓垂下了头。
大滴大滴的水珠随即悄无声息般融进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