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
年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状况,两阶台阶的距离让他微微仰起头看向庄杲杲,目光透着些许的茫然。
半个时辰之后,庄杲杲站在旁边看白胡须的大夫慢吞吞的把脉。
大夫姓白,在这临其县算是小有名气,店小二见庄杲杲出手大方,这才请他来诊治小小的风寒。
白大夫自认自己行医五十载,走遍凌云朝大半个疆土悬壶济世,也算是见多识广了,若非今日医馆人手不足,他也不会为了个风寒走一趟。
他思考着少年奇诡的脉象,心中又惊又怪。
从脉象上来看的确是风寒,即便弱的像是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也可诊断为他身体虚弱,从娘胎出来便先天不足罢了。换做任何一个行医几十载的大夫都不会怀疑这个结果。
可白大夫却隐约觉得这脉不对劲,有点像两年前在熄沉郡使千人无息死亡的未清干净的陈毒。
可若是残余的毒素……
进屋时还老神在在的白大夫此刻已是眉头紧锁,他打量着床上的少年人,见他眉宇间一片安然,没有一丝被命名为‘熄沉’的毒所折磨的形销骨立的惨状,安心之余只觉得是自己疑心太过,但思及两年前的悲剧,白大夫心下凄然。
依着脉象,白大夫仔细观察了少年的眼睛,不知是否是光线所致,他的双目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而且听他和那个女子的对话也很流畅,并无异状,这一现象让白大夫略微安了点心。
庄杲杲见大夫一直按着脉又不说话,以为这家仆并不是简单的风寒,本来放松的脸色也渐渐沉下来。
当大夫终于从身后小童的手中接过纸笔,开始写方子时,她放下抱着的手臂,走上前去,急忙问道:“是风寒吗?”
“确是风寒,但他身体有陈年旧伤淤堵着,老夫给他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和风寒药一起,先吃七天看看情况。”
白大夫见两人年纪相当,且女娃又长着一张富贵人家养出来的脸蛋,不似伺候人的丫鬟,便以为二人是夫妻关系,刻意嘱咐了一句。
“服药期间禁房事。”
庄杲杲一愣,没往这话是嘱咐自己的方向想,倒是床上的少年撇过来一眼,见她一副完全不害臊也不解释的样子,没有说话。
庄杲杲看大夫走笔龙蛇写出来的方子就脑袋疼,于是又看了一眼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毫不关心的少年,问他道:“你身上还有伤?”
“之前做工时,陈管家不满我手脚笨拙……”少年解释的时候,手指攥着被子,看起来犹带着几分可怜。
想到自己第一次见他时,他额头带血倒在地上却没有怨恨,一看就是被训多了的习惯模样,庄杲杲没有怀疑他的说辞,只猜测他是笨手笨脚又身体瘦弱。
但一想到这人身上带着伤又被自己连累了半月的风餐露宿,庄杲杲心里多了几分愧疚和不自在。
白大夫听了他的解释,刚要开口解释这暗伤淤血不似普通棍棒打出来的,就感觉喉咙处有丝痒意,憋不住的大力咳嗽几下之后,来不及和庄杲杲多说什么,便匆匆离开去吐痰了。
无人注意到坐在床上神情怠倦的少年微动的手指。
小童子给庄杲杲解释完了所有的注意事项后,才背起药箱离开。
“受了伤怎么不说?”
庄杲杲走到少年面前,拧着眉看他,十分的关心借由她生硬的语气说出来,就变成了七分的责备加三分不满。
庄杲杲暗道,若非她忽略了他,也不至于让他被多折磨好几日。
“小伤而已,不敢打扰三小姐。”
看着少年怯怯地对自己说话,好似她是吃人的黑熊一般,生怕她怪罪自己的样子,庄杲杲眉头皱的更紧了。
见自以为隐蔽地观察自己表情的少年,随着自己的落下的话而垂下眼睛身体微颤,不敢多说一句话的样子,庄杲杲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向染着灯火的窗外。
“这几天安心在客栈修养,找人的事,不用你了。”
见少年的身体又是一抖,庄杲杲有些苦恼,觉得自己好像正在照顾一只胆小的兔子,稍微大声一点就能把对方吓死似的。
“嗯。”少年莹白的颈子微微垂下,她只看得到他的侧脸,明明不是精致到出彩的五官,庄杲杲却不知为何感觉到一股难言的美丽从他的姿态中透出。
想起对方和自己对视时无害又温润的眸子,庄杲杲苦恼地揉了下手指,坐立难安之下,嘱咐他几句别忘记喝药,便匆匆离开了,好像身后有狼在追一般。
当隔壁传来的水声入耳,牧疏垣拿起白大夫开出来的药方,看过之后,他的眼中划过讥诮。
起身来到桌前,他提笔写下什么,推开窗,强壮骇人的鹰隼便带着这封信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之中了。
***
庄杲杲绕着啸林山又找了两日,却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摸着越发干瘪的荷包,终于决定放弃。
没有尸体就说明人都活着,这群从庄府带出来的下人倘若有其他去处,也是件好事。
她来到医馆取药时,正巧见到一个熟悉的紫衣身影坐在今日负责出诊的白大夫面前,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她疑惑地念出一个名字。
“紫玉?!”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医馆中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
女子扭头朝着她的方向望了过来。
“三小姐!你没事吧?”她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惊讶还有几分懊恼,惊讶于会在这里撞见庄杲杲,懊恼于自己被庄杲杲发现了。
六日前分明是她拿走了车队的盘缠又不护主的慌张逃窜,如今却做出一副看到主子还活着的欣慰模样。
诊脉过后,她还是强装出诧异的欢喜快步走到少女面前。
庄杲杲自然没有忽略她这份明显的嫌弃,但看到紫玉好好的活着,让她紧绷的内心松缓了很多。
“三小姐,我当时下了山就来了这个县,还想着你怎么样了!”她的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少女,见她安全无虞才装模作样的重重松了口气。
短时间的相处让庄杲杲对紫玉有着些许的了解,见她做作的表情,便知若不是被自己偶然撞见,恐怕她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毕竟卖身契并不在自己的手里。
“他们呢?都活着吗?”庄杲杲朝她的身后看了一眼,并没见到其他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