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水
小朝离开张家时,张望舒就让人跟上了她,他还是想要见她一面。
“一个人在城楼上,做什么?”张望舒问道。
小朝声音很淡,摇头,“只是在想一些事罢了。”
她笑:“现在想明白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张望舒低垂着眼帘,鸦羽长眸投落暗影,片刻,朝她牵唇开口,“我本来想着,送你的,可你还是先走了。”
小朝笑了笑,漆黑的眸里看不出什么情绪,“送我做什么?张大人不应该送你的未婚妻吗?”
“小朝……”
张望舒忽然念起她的名字,月光被乌云笼罩,他的神情藏匿在黑暗中,叫人瞧不清楚,小朝却听出了一丝淡淡的倦意,无奈中带着几分叹息,小朝走上前几步,似是想要将张望舒看清,“你叫我来百花宴,就是为了将我,将细雨十三楼引入你们张家的视线,对吗?”
“你今日向我递花,在场之人全都看见了,虽然最后你还是将花递给了那位齐家姑娘,可今夜过后,整个汴京都会传有关你我的消息,好的坏的,如决江之堤,这就是你的目的。”
“可我不明白,你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小朝放低了声音,“这里面又有几分真心?几分利用?”
张望舒:“小朝,我不会害你。今日之事,是我又欠了你一次。”
小朝冷笑,“害我?欠我?我只是在担心,张大人利用我会是什么下场,说不定就万劫不复了呢。”
“有少使在,我相信我,一定不会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笑着,颇有几分自信。在小朝面前的张望舒是什么样的呢?狡猾,狡猾到了极点,明明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
小朝忍不住刺他,“还没有恭喜张大人,定下了齐家这门好亲事。”
张望舒反应很淡,说道:“不管是齐家姑娘,还是赵家姑娘,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
“是吗?”小朝笑了笑,忽然不想与他掰扯这些了,没意思,也没有任何意义,无论是不是张望舒选的,如今都已成了定局,不会改变。“你找我,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吗?”
张望舒一顿,看过来,将声音放轻了下来,“你的吉祥穗,我还没找到。”
“找不到,就当丢了吧。”小朝很淡地勾了勾唇,敛下眼眸,“大不了,我以后再找人帮我做一个就是了,一个小物件,张大人无需在意。”
说着,小朝忽然往前走了一步,又一步……直到离张望舒不过方寸,彼此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的呼吸,她才缓缓停下,她漆黑圆润的眸定定地看着张望舒,脸上带笑,轻柔的嗓音,却透着几分危险:“还有,这是第一次。”
张望舒眼睫微颤,反问小朝,“什么第一次。”
“张望舒,你很有能耐。”小朝轻抿了下唇,直白而热烈,眼神炙热:“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对你有意。”
“所以这一次,我心甘情愿,允许你利用我,伤害我,可今日过后也就这一次了。下一次,你若再敢这样,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什么了。”
张望舒轻轻开口,声线低沉:“如果还有下一次呢?”
如果还有下一次……
小朝很直接:“没有下一次了。”
月光下,她看似柔和的目光透出几分坚定,冷厉,不卑不亢,坦荡的,直视他的双眼,“今日的我喜欢你,喜欢的只是张望舒这个人,但今日过后,你的名字后面就要冠上别人的未婚夫,所以,我不要再喜欢你。”
张望舒淡声质问,“小朝,喜欢一个人,是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能不喜欢了的吗?”
小朝没有直接回答,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今后能不能做到不再去想张望舒这个人,也许,是很难忘记了。
她淡淡一笑,没有正面回答:“谁知道呢?”
离开张家后,这一路上,小朝想了很多。“再过一段时日,我就要去青州了,这次不是什么任务,是真的要归期不定了,我应该会在青州待很长一段时间,很久都不会回汴京……”
“这世上,人与时间都是无法掌握的东西。说不定到那个时候,你已经与齐家姑娘顺利成了婚,我也会遇到一个还不错的男子,我喜欢他,他也喜欢着我,我们会相伴一生,白头到老。”
说到着,小朝微微一顿,心里莫名多了几分伤感,“我们本来就是两条不相交的线,只是阴差阳错,恰巧碰上了罢了,更何况,你也不喜欢我……细雨十三楼不入权势纷争,什么救命恩情涌泉相报,我也不在意了。”
“所以张望舒,今夜过后,我们最好不要见了。就算见到,也当作不认识好了。”
小朝如此直接决绝,明明上一秒还在说着对他有意,这一刻就说当作没认识过,她的笔直认真,是张望舒没有想到的,这也令他心神一荡。
恍惚中,他想起了那日,如意车缓缓行驶,她赶着车,嘴里懒洋洋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双腿如男子般肆意相互搭着,时不时抖一抖,金色日光落在她白皙的脸上,他故意笑她,说她一点也没有女儿家的样子。
小朝才不在意,漫不经心道:“谁规定女儿家就得规规矩矩的,我就要怎么舒服怎么来……”
那个时候,他只是觉得小朝随性自在,像空中的飞鸟,自由无拘。可从这一夜开始,张望舒才是完完全全看懂了她,她不傻,她什么都明白,只是她和这汴京里的人都不一样。
沉默半响,张望舒才开口,他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打算什么时候离开汴京。”
小朝摇头,“你不必知道。”
张望舒问下一次时,小朝不是没有过动摇,她想着,若是张望舒下一次还敢这样对她,她就将张望舒绑起来,带回细雨十三楼好好‘欺凌’他一顿,她又不是不敢。可这些,不是她想要的,如此纠缠不休,也没意思……
小朝心里已经做出了选择。她抬眸时笑了一下,冲张望舒说道:“好了,天色已晚,我们都该走了。”
话落,小朝后退几步,隔着浓浓夜色,两手一拘向他行礼:“汴京路长,雨落屋檐,你我皆是萍水相逢。
“你高坐明堂,我暗夜行舟,两不相望,本该如此。”
“张大人,不……张帝师。”小朝顿了一下,微笑,“后会无期。”
小朝走了。
和以往的每次离开都不一样。
张望舒站在高高的城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