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声音从林子里传来,“我就不信这林子能困死我。”
时湛:“......”
他在原地愣了片刻,却听见谢召走了几步,又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等着他。少女的声音从林子里传来:“你走不走?”
时湛轻轻笑了一声,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自言自语道:“胆子倒还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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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湛猜的不错,这林子里的迷雾不知为何淡了不少,他们一路穿行,竟然没有迷路。
沿着山道往上,那座白墙黛瓦的小屋出现在视线里。
阵中的虚相消失,露出了真实的景象。
屋子多年无人居住,早已荒废了。墙壁斑驳,荒草丛生,屋顶上瓦片脱落砸在地面上,在经年累月的雨打风吹中化为尘埃。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多少“遗物”留存呢?
谢召不禁在心里怀疑。
两人靠近,时湛脚步突然停了一下。
“那边有人。”他低声说。
谢召皱了一下眉,向屋子的方向望去。只见院子里远远立着个人影,一手提灯一手撑伞,似乎在等什么人。
那是......本该在府上休息的时夫人。
时夫人仍是一身素色,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那棵早已枯萎的梅树下,垂首站着,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雪花落在她的衣衫头发上,她却置若罔闻。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叹了口气,但没有回头:“我本来以为等不来你了呢。”
这话是对着时湛说的。
谢召就有点懵圈,这又是什么情况?
时湛点了一下头:“您想要告诉我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时夫人惊讶地转过头来:“你......”
时湛想了想,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山上的屋子里住着一个白衣裙的夫人,告诉我:‘我有两个娘亲’。”
时夫人愣愣地看他。
半晌才喃喃道:“难道真的是托梦......”
她的目光移向站在一边的谢召。
谢召眉心一跳,觉得她可能误会了什么。
她赶紧道:“我们家只会办普通的白事,不会作法通灵。”
时夫人叹了口气:“我先前和你说,等侯爷百年之后,就随我到山上来,我有要事告诉你。其实关于你的身世,我本不想这么多年以后再告诉你,可是山下林子里的阵法与侯爷同生共灭,我们寻常人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没想到,女公子居然托梦给你了。”
谢召大概懂了。
时夫人本是打算在侯爷去世之后,在此地将时湛的身世秘密向他盘托而出的。
“前些日子你在盛京,书信不通、生死未卜,今天也一直没出现,我还以为......”时夫人继续说,声音有点哽咽,“但我又害怕,若是你小小年纪得知此事,愤郁难平,养成了暴戾的性子。我答应了女公子要好好养育你长大,便一直瞒着你。”
时湛摇摇头:“盛京被围的日子,书信根本寄不过去,劳烦母亲担心了。”
时夫人沉默了片刻,忽然说道:“其实,是我给侯爷的药里做了手脚。”
谢召瞳孔骤缩:“啊?”
时湛却面色平静,倒是没显现出太讶异的神情。
“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时夫人说着,咳嗽了几声,“那日带你下山,我为了避开那道竹林的屏障,翻过了一整座山头,从另一边下了山。把你带下山之后,跪在门外求了侯爷整整一日,终于把你留了下来,找了玄门子弟换掉了你先前的记忆,此后府上众人对山上之事绝口不提,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后来无意间听那日上山的家兵谈起,才知道那天晚上我走之后,他们用一把利刃刺进了女公子的胸膛。这下取回的心头血存起来足够用很多年,但我知道,女公子肯定撑不住了。”
“所以我有时也会恍惚,难道是我害死了她么?”
“我那时刚刚过门,又带了你回来,府里上下对我尤其警惕,甚至连我身边服侍的人都是侯爷亲自派来的。”她说,“所以直到最近些年,府上老人渐渐离去,我才有机会接触到侯爷的日常用药,于是每周侯爷服药,我都会在药膳里添一两味与药效相克的药材。”
这些药材乍一看都没什么问题,却是与药效截然相克的功效。
日积月累,终于毒发。
“他走之前,我就在旁边看着。他走的很痛苦,可是他活的太久了,这点痛苦又算什么呢?”
她说话的时候,神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小事。
可没人知道,这桩“小事”,却是重重枷锁之下闷声的哀鸣,如今,终于要走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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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着时夫人回到府中歇下,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天际已经有了微薄晨光。
第一夜的守夜结束,谢召就打发哈欠连天的覆雨先行回去休息,自己和时湛并肩坐在府邸的石阶上,怀里抱着从山上小屋里搜罗出的寥寥无几的书画和遗物,看着天慢慢亮起来。
不过了多少时候,吊唁的人就要来了。
时夫人身体不好,时湛既然回府,再怎么说,也应当留在府上主持大局。
谢召沉默了一会,突然问:“小侯爷,等丧事办完,你回盛京么?”
时湛颔首:“回,但在那之前,我想先去一趟广陵。”
毕竟是答应过郗娘子的事。
谢召抿了抿嘴,没说话。
时湛偏头看她一眼:“怎么?”
谢召:“我能和你同行么?”
时湛挑眉,问:“怎么,去盛京发展你家的生意?”
她犹豫了一下,说了实话:“找人。”
“到盛京找人?”
谢召道:“我从前见过一个人......我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