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意
听完李尚宫说完前后因果,吴雨薇一时怔愣在了原地。
她心乱如麻地胡乱翻着手里的书,哗啦哗啦的翻页声掩盖着她心里翻涌的惊骇。
李尚宫见她这副模样,继续劝说道:“她没了,你才能成为名副其实的太后殿首席女官。”
吴雨薇并不认同:“可是……”
李尚宫直接打断她道:“现在这上上下下,人人都看薄岚之的眼色,有谁还拿你当回事?”
“原本你才是太后最倚重的人,纺织渠也是你的功绩,现在全被这个贱人抢走了。”
“倒也不能这样讲,”吴雨薇合上书,认真道,“没有她,纺织渠也就只能停在纸上谈兵这一步。”
薄岚之来之前,吴雨薇便已是太后殿首席女官。
太后令吴雨薇与工部一起研究推广水力织机,但是此事牵扯甚多,世家从中作梗。吴雨薇压制不住世家,几年下来也就是带着女学和工部将织机进行了进一步的改良,纺织渠却是始终一锹也未曾动过。
后来太后让薄岚之跟着她学习理政,薄岚之接触到此事后,重新梳理了问题,尔后反手直接强硬驳回世家的反对,逼着户部辗转腾挪出了一笔银子,终于将修建纺织渠一事启动实施,同时将新改良的水力织机推广开来。
沈太后向来是谁有能力便宠幸谁,薄岚之能将此事顺利解决,自然被太后倚重。
说她抢功更无稽之谈。当时太后给予的赏赐薄岚之分毫未取,只是央求太后牵线,延请青都夫人出山。
李尚宫不屑道:“你铺垫了这么久,她就是赶上了好时机,投机取巧罢了。”
“不,此事非薄岚之不能成。”吴雨薇淡淡道,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从带着薄岚之习政开始,吴雨薇便发现了,薄岚之对于政事的分析了解远甚于她,很多事情接受起来也比她更加迅速坦然,吴雨薇根本无从教起。太后发现后便将薄岚之带在身边,亲自点拨。
吴雨薇自认天资勤勉不输薄岚之,但是女学读书都是由宫里退下来的宫女教授,根本比不上学识渊博的方太傅,女学那几间书室更是远不如浩如烟海的宫中典籍。
薄岚之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直在努力改变女学的处境。
薄岚之接手后,女学变化不小,不仅请来了青都夫人教学,更是设法提高了内廷的拨款,还借了翰林院的藏书来给大家传抄。
“女学在她手上会更好的。”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吴雨薇也还是十分认可薄岚之目前做的一切。
李尚宫愤怒道:“她不过是想借着女学巩固自己的地位,这大大背离了贵妃娘娘的本意,你居然还对她加以赞赏?你忘了你是哪里出来的吗?”
听到贵妃的名号,吴雨薇默了默。
先帝后宫中,年纪最小的是续娶的继后沈娴婉,但最受宠爱的女人,是贵妃姜远婕。
姜贵妃本是商户女出身,入宫前曾有过一次婚配。只是丈夫早亡,她年纪轻轻便成了寡妇。二人膝下无子,寡居日子难捱。姜远婕收养了几个遭爹娘遗弃的孤女,设立了一个私家女塾,平日里教教她们诗书,聊作生活的慰藉。
一次,带着孩子们踏青的姜远婕,偶遇了出城巡视京畿大营的先帝。
先帝深为之所倾倒,立即召了姜氏进宫。
姜贵妃难舍这些孩子,先帝却不允许带着她们一同入宫。可眼见宠妃日日为此忧思,先帝便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从内廷拨了一笔教养银子,将这几个女童交给白龙寺年迈的宫女抚养,还御笔亲题了个官办女学的匾额,以示重视。但一切也仅限于此了。
当时后位空悬已久,先帝处处大张旗鼓地宠爱一个商籍女子,惹得内外都议论纷纷。
尤其是世家,反对声浪最大。
先帝设立枢府分管兵权,大幅削减了世家在军中的话语权,与世家权臣矛盾尖锐。世家借贵妃之事借题发挥,大肆举劾申饬,眼见非要闹得枢府解散才肯罢休。
为了缓和局面,先帝最后抬了世家出身的沈氏女入宫为后。
沈太后初入宫时处境并不好,先帝动辄辱骂奚落,导致她几欲寻死。
姜贵妃本性宽仁,加之她与沈娴婉年岁更近母女,姜贵妃总是在先帝面前宽言,才使得沈娴婉略有喘息之机,与先帝关系日渐和缓。
姜贵妃病逝前,将女学托付到了沈太后手中。念及姜贵妃曾经的援手,沈太后对女学也多有照拂。
当时白龙寺收留的孤女已有百余人,沈太后特旨为女学新辟了校舍,增设了书室,逢年节还会召名列前茅的女孩子入宫奖赏。吴雨薇当年第一次见沈太后,便是在入宫领赏的宫筵上。
待周玺登基,沈太后当政。沈太后召了不少女学子入禁,且辅左右,以通内外。
吴雨薇初入宫时,是李尚宫带管。而李尚宫是当年姜贵妃亲自收养的几个孩子之一,凭着这层渊源,平日二人关系也算亲近。
循着女学旧例,平日吴雨薇对教养她的李尚宫也称一句“阿娘”。女学惯例,收养的女孩随抚养的媪妇姓,二人间也会以母女相称。
李尚宫愤慨道:“女学落在薄岚之手里才是最遭的。贵妃娘娘当年收养孤女,但凭本心善念,全无私欲。薄岚之却毫无悯善之心,只想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太后近前的辅政女官,一半是世族出身的寡妇孀女,一半是来自女学的孤女。吴雨薇能当上这个首席女官,与她女学出身也不无关系。
吴雨薇沉默了,薄岚之对权力的贪婪,她也不是看不到。
薄岚之借着掌事女学,的确收拢了不少女学出身的女官,也因此在太后殿中话语权日渐增高。但若因此便定论薄岚之是恶人,吴雨薇认为也着实是有失偏颇的。
吴雨薇抿唇道:“我相信薄女史也是真心希望女学能越来越好的。”
李尚宫怒道:“连你也想看着我死是吗?”
“阿娘也不必如此,当初她亲眼目睹……若对你毫无怨恨是不可能的。但薄女史也是讲道理的人,她母亲也并非你亲自下手所害。我且去劝劝她,能否看着我的面子上,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与我之间早就是你死我活了。”李尚宫连笑她天真,眼中闪出了几粒泪花,“薄岚之若是能答应你,便不会从一开始便处处针对我。”
吴雨薇无奈劝道:“且不提太后如何,她与陛下之间可是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