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可这件事最终还是没有闹到老师那里去。
对唐褆笙和文岁的谩骂和“暴揍”行为,闻愈并没有选择还手,只是护着自己的脸,半晌等人打累了之后、才慢悠悠地直起腰,视线一瞬不落地望向门口处的阮唐:
“我说真的,认真考虑一下我说的话呀。”
时砚景沉着脸,往阮唐面前挡了挡。
闻愈轻视地嗤笑一声,往门口走去,擦肩而过时,故意站在时砚景身边往他身后望了望,用暧昧的语气:
“你跳舞的样子,真的很美。”
说罢不等在场人的反应、转身就跑走了。
阮唐气得满脸通红,那头的唐褆笙两人骂骂咧咧地叉着腰说要告老师,却被时砚景拦住。
他声音比往常更哑,像雾潮凝浓成灾,将脆白、又干冽的虹瞳鲸淹:
“刚刚,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
传出去,不管谁对谁错,都会引发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无限怪异的遐想。
闻愈刚刚的举动,明显是不害怕被别人知道,甚至是恨不得他们告诉老师、让老师处理他,这样都不用等到明天,他跟阮唐今晚的事就会被造谣成无数个版本、漫天流传。
跟阮唐要好的同班同学们当然不会这样做,可,其他班呢?其他年级、其他学校呢?现在的网络流传速度,可都是实时的。
“所以,不能传出去。”时砚景看着那头冷静下来的两人,转身、望向低着头的阮唐,眸底汹涌更甚,“……无论哪种结果,都对你不好。”
阮唐红着眼睑沉默了半晌,才抬起脸来,轻轻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唐褆笙和文岁当然也知道时砚景说得对,可这口气,她们就是咽不下去,只能在原地气呼呼地继续谩骂。
还是时砚景打破僵局,他难得多说话,先是让唐褆笙和文岁两人回到教室去,不然全都不在只会让人觉得不对劲,同时让她们跟老师说一声自己不舒服,剩下的一节课要请假。
两人答应下来,又安慰了阮唐好几句,才转身离开。
舞蹈房里又归于沉寂。
时砚景沉默地去拿起阮唐地上的书包,示意人去换衣服,当阮唐去了更衣室、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时砚景才转身、一步步走向方才闻愈站着的地方。
占据了整面墙的落地玻璃镜,清晰地映出时砚景的身影。
他唇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肤色好像曾受怒气与焦急的暴晒、反而是极度的苍白,毫无血色,遮出模糊的分岭,从窗外映射入内的那一弯孤月,将影子拉得极长极长。
而后,时砚景弯腰,捡起地上被闻愈丢的、阮唐的水瓶。
五指紧紧收拢,像将要塑料的瓶身在掌心纹路中烙印,但都太浅淡,瓶身在寸寸收紧中已经开始变形。
刚刚在教室的时候,几乎是闻愈一消失,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一向在班里沉默少语的时砚景难得悄悄用笔写了什么、递了张纸条过去,看清字之后的唐褆笙双眼瞪得圆圆、连忙又呼唤了文岁,三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室。
然后开始奔跑。
在跑楼梯的时候,时砚景的耳鸣声甚至脱离了心脏所振幅的范围,可更多的是心慌,因为他知道、他知道闻愈本质上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为了报复自己、闻愈能做到哪一个程度——
所以当他匆匆赶到舞蹈房门外、就蓦然跟少女撞了个满怀之后,下意识就要双手要拢住阮唐的腰,可又在距离纤腰两三寸时收到了力度,他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了人一眼,确定没有什么错落的意外之后,才安心又后怕地、伸手抚上阮唐额头轻轻揉着。
其实时砚景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可话从喉咙里溢出来、却总在溢出齿关时归为无声。
没有人知道,他在跑来的这一路上其实耳鸣到现在都还没好、甚至更严重,可他却在确定阮唐没事、闻愈还在被“暴揍”的时候,脑子里就快速浮现了无数个想法,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能告诉老师,不能传出去。
因为闻愈在抱着头的间隙里,有透过余光、挑衅般冲着他笑。
闻愈这些天闹得满校风言风语,其实已经有人开始在背后说阮唐的某些闲话,所以,绝对不能让今晚的事发酵。
追求者与被追求者,夜晚,两人独处。
只是这么几个名词,就足够让有心者在一晚上编造出无数个版本了。
所以时砚景死死压着自己的怒气与后怕,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
阮唐才最重要。
“……”
换好衣服出来的阮唐有些无措地看着镜子前沉默的时砚景,她能看清人那紧握着水瓶、手背上暴起的青筋,踌躇许久,才开口:“我换好了。”
时砚景垂眸,极快地掩下汹涌情绪,再抬头时,已经归为一片冷静。
他将手中已经变形的矿泉水瓶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而后关上灯、领着阮唐往外走。唐褆笙帮他请了假之后,在校门口把书包递给了他,还带来最新消息:闻愈回到了班里,什么话都没说。
时砚景只微微点点头,不语。
回家的一路上,两人之间都萦绕着怪异的气氛,有好几次阮唐想开口打破沉默,都会被时砚景各种无声阻拦。
在回到家门口后,阮唐看着人,到底还是鼓起勇气想开口,可这次却被时砚景抢了先:
“——抱歉。”
怀揣着一肚子话想说、又害怕人脸色不对、猜疑了半天的阮唐一怔:“哎?”
“抱歉。”时砚景半隐于夜色的晦暗中,如同初见时那晚一样,可开口却是在道歉,只垂眸、死盯着地上的影子,“闻愈讨厌的是我,是我连累了你。”
他一句一顿,说得晦涩,话音蜿蜒地垂落在地面,像要洇开一点深浅的水痕。
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的阮唐终于将事情串联起来,她默默回想了闻愈在转学来第一天晚上跟踪自己时说的话、以及这段时间来发生的事,可算将自己所有怪异的感觉都找到了答案。
原来是这样,难怪当初闻愈说自己跟时砚景很熟悉时的语气就不对劲。
“……”阮唐陷入了沉思,一时没有答话,时砚景将头埋得更低,眼睛唯一留存的是黯淡,滞涩地隐匿在耷垂的羽睫之下,“对不起。”
阮唐回神,连忙摆了摆手:“没事没事,这又不关你的事,又不是你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