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学校
后头几天王兆兴都不在厂里,他开了一个短会,宣布了以后周应川是他的助理,交代周应川盯着厂里的事,有事随时跟他汇报,就火急火燎的走了。
他这样一宣布,厂里其他几个也是从长海分来的领导有点惊讶,不过面上都没显露。
倒是何文,他从老家回来听到周应川做了王兆兴的助理,先是皮笑肉不笑地恭喜了两句,转头哼了一声:“又不是正式职工。”
毕竟国营分厂也是国营,到哪儿都讲究个编制。
不过周应川也没在意,他心里又操心着给许塘找学校的事。
挤出时间跑了市区的几个学校,有公办的也有民办的,基本都给打回来了,首先是就是许塘的眼睛看不到,从前镇子里的学校不管这个,只要能交上学费,别管是瞎是瘸都能读,但市里的学校可不是,一听许塘的眼睛看不见,直说这样的学生他们收不了,绝对收不了。
哪怕周应川再三保证他会接送许塘上下学,许塘不住校,也不在学校的饭堂吃饭,不会给老师和同学添麻烦…还是直接被推出了办公室。
不止这一件,还有许塘户口的事,许塘的户口还在许家,不过这个跟眼盲比起来倒也无关紧要了,结果都是一样的被拒之门外。
培江又不大,跑了两天,周应川就知道普通学校是没有可能了,他们不可能接受一个看不见的学生。
不过最后一家学校新来的女老师挺好,跟他说,可以去特殊学校问问。
周应川问:“老师,什么是特殊学校?”
“特殊学校就是专门给身体上有残疾的小孩读书的,应该可以接收像你弟弟这样的…”
“老师,那您知道哪儿办的有特殊学校吗?”
女老师看周应川长得干净,帅气,这几天也跑上跑下的,就拿了张纸给他写了个地址:“特殊学校很少,我也不知道培江有没有,不过你可以去健康路那儿的康复医院问问,那里的残疾儿童和家长多,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周应川记在心里,找了个厂里不忙的下午,盯着发完货,他就把许塘给叫起来了。
“周应川,我不想起这么早…”
许塘困哒哒的,像根儿面条一样往下软。
“坐好。”
周应川给他抻着裤子腿,蹙眉拍了一下他的脚丫。
“你不想的事多了,样样不都干?换一只。”
许塘还睡得晕乎乎的,就被训,心说周应川干嘛这么凶,是最近厂里很忙吗?不过他只敢在心里嘟囔,脚还是老老实实的抬起来,让周应川给他穿袜子。
穿好棉袄,许塘就被周应川牵着手去了等公交车的站牌,他很久没出来了,搓了搓手,闻到卖糖葫芦的味道,甜丝丝的。
他捏了一下周应川的手心。
周应川看过去,没一会,许塘手里就拿了一串红艳艳的糖葫芦。
“先拿着。”
周应川抻开给老板要的塑料袋,隔着袋子把糖葫芦从签子上一个个捋下来了,才把一袋子散装的、圆滚滚的裹糖山楂递给许塘拿着了。
“好了,吃吧。”
“给你吃一个。”许塘很熟练的用手捧着塑料袋,“堆”出一个山楂,给周应川吃。
周应川低头咬了一个,顺手把那根尖锐的竹签子也扔进了垃圾桶。
“周应川,我们去哪儿啊?”
许塘嗦着一颗糖葫芦,培江的公交线路是去年才通的,周应川对着纸条上的地址,看着站牌上的路线。
“我们去康复医院。”
“啊?怎么是去医院啊…!”
许塘听见医院这两个字,顿时觉得手里的糖葫芦都不甜了,他小步往后挪:“那个…周应川,我突然有点想上厕所…我回去一趟啊…”
他打小在小镇子上被周应川四方八面的护着,来了培江也没怎么出去,根本不知道盲人在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危险。
在大马路上,来回还有人骑自行车,他看不见,就敢脱了周应川的手往后走,幸好周应川眼神好,哪怕是再看别的,也能分出余光来注意着许塘。
“哎哎哎…周应川!你别拎着我…!”
“站回来,知不知道马路上乱走危险?”
许塘像小鸡一样又被拎到站牌底下,还很委屈:“你怎么这么热衷于扎我…不扎不行吗,而且你今天已经凶我两次了…!”
明明是他做的危险,他还委屈,周应川看着一脸我又没错的许塘,头疼了疼,最后也只是揉了把他的头发。
“好了,不是去扎针,是去那儿给你问问学校的事。”
“是去上学啊。”
许塘松了口气:“那你早说嘛…”
康复医院不远,两站路就到了,从外面看楼挺旧的,里头也暗,七拐八拐地挂了号,排到他们的时候,老大夫听了周应川说着许塘小时候受伤的经过,又拿着灯仔细给许塘的眼睛看了看。
“你弟弟这属于外伤性失明,已经出现了瞳孔膜闭,你看,他的瞳孔都有点变形了…”
“大夫,那还有什么治疗办法吗?”
老大夫坐回位置上,摇摇头:“外伤失明基本都是不可逆转的,目前是没什么好的治疗办法,前年我这儿也有个孩子,踢足球让人撞着眼睛了,结果跟你弟弟一样…”
周应川低下头。
许塘察觉到周应川的情绪,他已经听惯了这种话了,他捏了下周应川的手腕。
周应川回过神,又问:“大夫,那您知道培江哪里有特殊学校吗,可以给我弟弟念的。”
“特殊学校?”
老大夫抬起老花镜,又仔细看了一下手底下的挂号单子:“你弟弟不是已经十九岁了吗?十九岁了,还要念书吗?”
不怪老大夫这样问,他这边见多了聋哑的、眼盲的,智力低下的孩子,但父母带着来看病的,基本都是小孩子居多,很少有超过十五岁的。
毕竟要照顾一个有缺陷的孩子,是需要付出极大精力的,对一个家庭的精神和财力都是考验,否则最初的爱怜,也会消磨在日复一日的精疲力竭里,就更不要提读书了。
“特殊学校…老城区那边倒是有一家公办的,在安三路,不过只有小学,他们这样的孩子,家里能供到小学,懂得认几个字,已经不错了,你弟弟这么大了,估计人家学校也不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