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夏氏
兰苑格局小,却处处透着雅致,院里栽着的兰草一盆盆儿井然有序,长得喜人,屋子里应景地摆了一小盆精致兰花,有风拂过,带起幽幽兰香,叫人心怡。
屋子西侧,靠近竹窗,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书案,案上垒着不少名人字帖,一方端砚,着莲青色万字曲水织金连烟锦裙的妇人容色可人,文静秀丽,一手把着一名三四岁孩童的手儿握着毛笔在宣纸上一笔一划,显得极是用心。
小孩儿穿着水蓝色小褂子,衬得肉肉的小脸更白嫩了,莲藕似的胳膊费力端着劲儿,胖乎乎的小手指趁机会松了松,奶声奶气地撒娇道,“娘,我手疼。”
“瑞哥儿乖,咱们把这张写完,晚些爹爹过来瞧见,定会夸瑞哥儿。”夏氏柔声安抚,一脸慈爱地看着小孩儿,目光里含着一抹倾注了所有心血的执拗,恨不得这孩子生下来就能文能武,满腹经纶。
瑞哥儿只能苦着一张小脸儿继续,他喜欢爹爹,但是每次爹爹一来他都好遭罪,唉,真是矛盾。
“三小姐!”门外忽然响起的声音,一人带着风儿的就进到了屋子里。
夏氏抬眼一看,原想呵斥下人不懂规矩的话儿咽了下去,看着来人通红的眼,让丫鬟把瑞哥儿带出去玩会儿。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娘平时教你的礼仪风度呢,叫外人瞧见像什么话。”待屋子里只剩下母女二人,夏氏绷着脸说道,瞧见她脸上隐约可见的红印子,蹙起了秀眉,“赵文宛打的?”
赵文萱本来就一肚子委屈,听了这话委屈更甚,一番缘由往赵文宛恶毒了说,抽抽泣泣地把事儿说完整了,随后盯着她娘看,“娘,是那赵文宛欺人太甚,府里的哪个待见她了,就祖母偏心,把人宠得变本加厉!”
一名婆子拿着鸡蛋从外头走了进来,夏氏接了手让婆子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自个儿拉着赵文萱坐到了一侧的软榻上,剥了鸡蛋壳儿,拿着替她揉脸,瞧着白皙的脸上五根分明的指印儿,眼里渐渐染上几分心疼以及其他的。
“娘知道让你跟着那骄横主儿,这些年受了不少委屈,可这人要一直这样才好呢,把人心都作弄散了,迟早会出事。”夏氏柔柔说着,语调里却含着一丝阴狠,母女俩凑一块儿,脸上神色如出一辙的嫉恨。“只是个骄横跋扈的蠢货,霸着原配嫡女的身份,又得了老太太几分疼爱,便学着目中无人起来,老太太年纪也大了,护不了她一辈子,你只要忍的这些年,等循着机会,不信治不了赵文宛那小蹄子。”
“可我瞧着主母叶氏待赵文宛也是不错,如何等的……”
夏氏点了女儿的脑瓜子一下,“看你能将那报信的丫鬟扣着,原以为长了心眼,却是长了一半儿,以后还得多学着点!”
“叶氏表面大度,你真以为她待见赵文宛那根刺头,不过是老太太疼惜赵文宛,她想讨的老太婆欢心罢,做个好儿媳,顺便给自个儿累个国公夫人的好名声。娘想啊,今早去你苑的丫鬟十有八九就是叶氏叫人去的,府里谁有那么大的权力能盯着赵文宛的动静,还偏巧不巧的让个丫鬟看见来与你说,就是想借你手打压赵文宛,我与她斗了这般久,她的心思我还是知道一二的,叶氏也想除了赵文宛,给自己女儿铺条顺畅的路,只要有赵文宛在,赵文雪就永远是嫡次女,哪里能比的上嫡长女的荣耀。”
赵文萱这下子才恍然大悟,“叶氏就是想坐收渔翁之利,还不想手上沾血,娘为何不揭穿她?”
“我这姨娘的身份比不得你,只得算半个主子,可你不同,你生出来就是赵家堂堂正正的小姐,娘不能越矩做的事情,你能,我以后的日子就指望你和瑞哥儿了。”
只要瑞哥儿长大了有出息,赵文萱能嫁个有名望的,她的苦日子才能熬出头,夏氏每每一想到这里就觉得酸楚,泪眼盈盈。
她原是大理寺卿之女,母亲黄氏与窦氏是手帕交,往来甚密,就差一点她就成了赵宏盛明媒正娶的嫡妻,却一夕变故,受人连累,家族获罪,充入掖庭,后蒙窦氏出手相救,自此留在定国公府,侍奉老夫人左右。
只是和赵宏盛朝夕相对,往日的情愫再难压抑,有了肌肤之实,老夫人失望之余仍是给了名分,只是待她不如从前亲近。可明明她才是先来的那个,沈氏叶氏比之她当年还不如,如今却要她伏低做小,怎么能不心存怨恨。
她的孩子是庶子庶女,别人成龙成凤,她不甘心。
“今儿的事娘会为你讨个公道。”夏氏拿帕子替她擦了泪,拾缀了一番。“别哭哭啼啼的了,让人白看笑话。”
“嗯。”赵文萱得了安抚,心里头好受了些,也就不耽误娘教导弟弟,回了自己苑子。
正在外头撒欢儿的瑞哥儿一瞧见赵文萱出来,表情登时一个僵硬,就被后者掐了把脸上的嘟嘟肉,“瑞哥儿好好学,将来比你大哥二哥有出息!”
捂着被捏疼的脸赵元瑞瘪嘴,出息是什么,他都快出不了气儿了,有谁关心了!
临到晌午,赵宏盛到兰苑打算同夏氏一块儿用饭,一进苑子就听到一阵琴音,曲艺婉转清丽,添了几分情趣之意,也拂去了夏日难耐的燥热,赵宏盛随了老太爷的性情,是个重感情的,对夏氏的家族遭遇很是同情,加之夏氏模样娇美,床第热情,也便宠了些。
“月娘的琴技一点都没生疏,还是绕梁三日。”赵宏盛进了屋子,果不其然瞧见坐在琴旁的女子,不吝啬地赞美道。
夏氏起身,盈盈一笑,唤了声老爷,带了几分江南女子独有的婉约娇羞,惹得赵宏盛嘴角笑意更甚,谁不喜欢知情识趣又全心依附自己的女子。
瑞哥儿被吩咐瞅准了时机冒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墨迹未干的宣纸,上头还有他稚嫩的笔迹,却也模仿的有些苗头。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呵,瑞哥儿你可知道这什么意思?”赵宏盛抱起小孩儿,眉眼含笑,显然是极满意的。
赵元瑞偷着瞄了夏氏一眼,绷住了脸,一本正经道,“是李白的行路难,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即使前路困难重重,总有一天也能乘风破浪,瑞哥儿要像爹爹一样,做朝廷……冬冬冬粮!不过爹,冬粮好吃吗?”
“哈哈哈……”赵宏盛被小孩儿最后不确定的逗趣表情给乐得不行,爱怜地揉了一把小孩儿脑袋,抱着坐到了如意纹圆桌边上,毫不掩饰宠溺道,“冬粮不好吃,爹让厨子给你做糯米凉糕和杏仁酪,好不好?”
还不等小孩儿点头,夏氏挨着旁边坐下,颇不认同道,“只是学了点皮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