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计可施
林绣蓁带走花花后,当天晚上就遭贼了。糯米混着鸡蛋清拌成的三合土干的极慢,所幸玻璃碎渣起了作用,贼子攀上墙头猝不及防,捂着手摔了下去。 守在院子里的柳二率先打起火把去查看,回来报给了林绣蓁。那个小偷是附近的穷苦人,觉得往常林家日子过得不错,就盯上了。 林绣蓁皱眉思考了一阵,最终轻描淡写道:“既然他敢对我们出手,那就是想好后果了。柳二,砸断他手,扔出去。” 柳二应了一声,又出门。没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惊醒了左邻右舍。看着周围亮起的灯火,林小娘子打了个哈欠:“我回去睡了。这个贼子来的正好,现下有了这个教训,我们邻居也会安分一点。” 看着她的背影,顾慎点头称是。柳梧鸢有点紧张地拉住了哥哥的袖子,眼里满是崇拜——夫人做什么都是最棒的! 家里遭到贼,其他地方也不好过。但凡是能翻得进去的,都被光顾了。直到天亮,更多的衙役们涌了出来,城里持续一天一夜的乱象才好许多。林绣蓁听顾慎说,但凡被抓去的那些,都匆匆押上城头,守城去了。 她若有所思,越发担忧:“这才多久?我甚至怀疑这些乱象都是县令纵容的,好多抓一些去守城。再过一两天,怕不是就要下动员令,家家户户都要出人出钱。” 林绣蓁说到这里长叹一口气:“钱倒是小事,就怕要出人。我听说蛮子的箭法厉害的很,射城墙上冒出头的人就跟射靶子一样……” 接下来两天,城里的局势越来越艰难了。粮价涨的惊人,到处都在骂米铺。骂归骂,现在米车走不进来,水陆都被封了,只有那点存货,咬牙也得买。 隔壁有人抱着孩子来敲林家的门,想借一些米。隔着柳肆檐,林绣蓁打量着那妇人缝缝补补的布裙,还有怀中的幼子,头大身子细,四肢像根竹枝。 她本想拒绝,可最后看到那双憔悴又无地自容,躲躲闪闪不敢看她的眼睛。林绣蓁只好把身子一扭,嘟囔着:“我们家也没有多少余粮……” 妇人脸涨得通红,不住地弯腰:“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一两天没吃饭了,我只需要一个馒头,我丈夫吃了有力气,就能找到活了。到时候马上还。求求了,只求一顿饱饭。” 话说到这个份上,林绣蓁借了她一斗小麦,带壳的那种。磨成面粉吃不了多少,可带壳煮熟。混点其他糠皮,很顶饱。 妇人千恩万谢地走了,第2天就还了小麦。林绣蓁有些惊讶,还是柳二告诉她:“县太爷招募百姓守城,只要去就管饭。如果愿意上城墙,给蛮子倒滚油泼开水,粮食一袋袋地发手上,全家每天都吃不完。” 林绣蓁望着那袋小麦,努力想象着邻居长什么样。记忆中那张脸没有什么特点,就是普普通通的人。 从最开始所有的轻刑犯,包括犯了小偷小摸的都赶上战场,到后来大量发粮食招吃不起饭的人上城墙。 可每日传来的消息仍旧不好,到处都在说今日又死了多少守城的,情况当时有多么多么危急,蛮子差一点点就攻破了城墙。 林绣蓁不缺粮食,不缺钱,抓谁都和她没关系。她每日只在院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那些声音似远似近,声调不一,内容却惊人的统一悲切,呕心沥血般的嚎哭。 无论是从哪方面的迹象表明,都指出了局势的溃烂。县令尽可能的拉出了更多的青壮,源源不断的消耗。 在她足不出户,带着全家人吃糠咽菜的第七天,南汴城仍然没有等来朝廷的援兵,援兵一直在路上,从未抵达。一筹莫展的县太爷终于发了手令,动员全城百姓。 想来但凡还有些法子,都不会打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南汴城内不管适不适龄,男丁通通上战场,实在做不动的和妇孺守在后方,做饭送饭收集守城要的东西,负责运转后勤。 城内一切用品统一管制,由官府配给,每日定量定额。林绣蓁庆幸自己在素来繁华的南汴城里并不显眼,立足时日也短,迟迟没有搬出这破败的老沢坊,这才没有官差上门让她大出血。 第8天,天刚蒙蒙亮,门外面传来的是柳二老婆的哭声,这一次无比近,近在跟前。林绣蓁斜靠在椅子上,看着顾慎收拾一两件衣裳,打包成了一个小包裹。 林小娘子忽然有些疲惫,她道:“你不会直接上战场的吧,你有功名在身。” 顾慎低头忙碌着,顺便摸了摸自己里面穿着的软甲,面上表情倒是挺轻松的:“自然,我问过好几遍了,我去也是负责理理账,通知每日守夜人选,传达下岗位调度。只要躲在后方,稍有不对我就跑。” 他说的安全,林绣蓁也听得舒心,神经总算不那么紧绷了。可林小娘子转念一想,家里只有一个案首,只有一个特殊照顾的例子,便是去了,也是当个小官吏一样的职务。 柳二和柳肆檐,却都是要实打实地上城墙。林绣蓁昨夜托顾慎去送了银子,勉强换到了一段不那么危险的地方,不守正面,而是守着偏一点的地方。 柳二得知这个消息时倒是很开心,连声说着夫人心善,只要是自家的都肯帮忙上心。这会,柳二就在外面呵斥妻子别哭,隔着一堵墙,夫妻两人的说话声渐渐小了下去。 旁边的厢房传来了一声开关门的声音,柳肆檐穿着一身短打,露出了纤瘦却匀称的手臂肌肉,很有少年勃勃的英气。跟在他身边的柳梧鸢眼睛有些红,刚刚估计也哭了一场。 该到的人都到了,该收拾完的东西也收拾了。林绣蓁和柳梧鸢与柳二妻子,一路送他们出去。出了门,林小娘子才发现,原来安静了这么一段时间的南汴城,还是有不少人家。 众人排成了一条长龙,从街头站到结尾。情绪都不怎么高,妻子送丈夫,母亲送儿子,女儿送父亲。家家户户相顾无笑脸,只有长街上隐约响起的抽泣声。 林绣蓁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那个趾高气扬的周池鼎。她之前还在琢磨怎么应对周家的刁难,想着和德翔当的蜜月期还有多久,要抓紧时间离开南汴城。 结果短短一个月的时间,物是人非,天翻地覆。商业伙伴的蜜月期说没就没,周家也因为这场战争焦头烂额,听说被县令压榨了不少粮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