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寒假
寒假终于还是来了，叶梨甚至都来不及和许妄告别，就登上了那条把她送出巫师世界的小船。
小船内的房间里有一张十分舒服的床，她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日光摇摇晃晃，脑海中什么都没有想，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自己身处一个辽阔的荒原，大雪漫天，几乎遮住了视线。
她身边还有很多人，他们都穿着奇异的装束，每人都穿着长长的袍子，上面点缀着华丽的图腾。
而她自己也是一样，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件镶嵌了宝石的斗篷，严严实实地裹住了她的身体，还散发着微微的蓝色光泽。
他们一行人往前行进着，她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远远看去，洁白的荒原没有尽头。没有任何的标志可以让她辨认出方向，甚至连太阳在哪里都看不到，眼前只是无尽的白。
好像整个世界都被吞噬了。
她没有目的地走着，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越来越沉重，她像是把石头推向山顶的西西弗斯，天地变成了一个幻觉。
心里有什么地方感觉很疼，她被这种疼痛压得喘不过气来。
然后梦里的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好像是一个人，又像是一段回忆，像是心里一个靶子突然被击中，让她的眼泪决堤。
叶梨挣扎着从这个奇异的梦境中醒来，她的脸上都是已经干掉的泪痕。
她望向窗外，日光万丈，把碎金洒满了海面，她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但她猜测他们已经穿过了到达外部世界混沌的迷雾。
叶梨用船上的清水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心神，船头的甲板上那位船夫静静地坐着，他并没有在开船，船是自己行驶的。
这个船夫存在的意义仅仅在于把她这样的“异界人”送回外部世界的时候，不会让那些没有魔法的人们惊讶于这自动行驶的小船。
终于，船只摇晃着靠岸，这个码头她是认识的，这里是她熟悉的，从小生长的世界。
她的父母在码头边等她，他们对叶梨成为巫师这件事依然感到不真实。
叶梨本来对回家充满期待，但在码头上和父母对视的那一眼，她甚至感觉有点陌生。
她的父母都在普通的单位里工作，家中稳定的收入让她从小衣食无忧，但和大部分家长一样，他们工作忙碌，并没有什么时间和精力陪她。
偶尔的陪伴，也总是伴随着严苛的要求、无形的压力和习惯性的指责。
叶梨走下船，爸爸接过她手中沉重的行李，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而她妈妈则是仔细端详了她好一会儿，第一句话是：“怎么瘦了这么多？”
她坐上车回到家里，家中并没有什么变化，她的房间明显是刚被收拾过，床铺整齐，被单散发着洗衣液和阳光相互作用的香气。
父母见他安然无恙地回来当然是开心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再亲近的人时隔那么长时间再见面，还是会有些莫名的尴尬。
更何况他们这女儿可不是普通地出去上大学，而是去当巫师了。
对于这件事，叶梨的父母并没有和任何别的亲戚说，他们对外统一口径，说的是叶梨去南方一个一本院校上学，学的新闻专业。
这个谎言，其实是父母对她曾经的期望。
“你在那个学校，都学了些什么？老师好吗？同学都好吗？”晚饭的时候，父母七嘴八舌地问着。
“你在家可以用魔法吗？”
“你能帮别人算命吗？”
“你能让我手里这双筷子飘起来吗？”
对于这样乱七八糟的问题，叶梨的回答也乱七八糟的，她不知道怎么用三言两语去描述自己所经历的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这就好像外星人想给地球人讲解自己的星球一般困难。
她只能说老师同学都很好，说在这里不能用魔法，这片区域是完全脱离魔法世界的外部世界，使用魔法是被禁止的。
她在这，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父母好像有些失望，他们本来期待着女儿回来能给他们开开眼，展示一些他们从没见过的东西，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随后，他们就开始问诸如：“你几年才能毕业？”“毕业了怎么找工作？”“巫师的收入怎么样？”此类老生常谈的问题。
应付完这类问题以后，紧接着就是：“你要好好学啊，毕业以后多赚钱，我们花那么多学费送你去那样一个鬼地方，可不是让你去玩过家家的。”
“有时候我都怀疑，你说的那些是真的吗？会不会是你高考没考好，没考上大学，编这么个大谎来骗我们？”
她百口莫辩。
结束了和家人的晚饭，叶梨已经感到身心俱疲，她躺回到自己卧室的床上，家庭给她带来的那种矛盾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但这并不是来源于她自己的感受，而是来源于父母和周围亲戚不断地灌输。
从小到大，她已经听腻了这样的话：“你多幸福啊，从小不愁吃穿，有什么条件我们都满足，真是羡慕你们这一代。”
“爸爸妈妈努力工作，就是希望你以后能出人头地，过上理想的生活。”但她明白，这个所谓的“理想”，并不是她的理想，而是父母的理想。
小时候的她不懂这些，只知道要尽全力做到最好，尽全力满足父母的期待，所以她从小到大都是个乖乖女，从来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但她不知道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够，考试全班第一不够，年级第一不够，甚至满分也不够。
“要每次都满分才算真的厉害。”
他们几乎没有夸过她，只是一直敦促着她，要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
后来叶梨长大了，青春期过去的她长得是那么漂亮，那么受人喜欢。父母如临大敌，在高中时每天接送她上学，把她书包里收到的情书一张又一张地撕掉。
她妈妈甚至曾经带她去剪了一个像男孩子一样的发型，尽管那样的她依然漂亮，但父母觉得，至少早恋的风险是没有了。
叶梨直到高中毕了业，才开始打扮，开始有自己的社交，开始逐渐接受和认可自己。她想要用自己的方式认认真真地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但那已经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