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8章
在召来林灵素商议一番后,思虑良久的赵佶,在次日一大早接连发出几道诏书:
一道发往杭州两浙路知使署衙,称君王体恤江南百姓不易,决定取消两浙原定催缴的分摊税粮。至于改种白鹤果一事乃是造作局无知胡闹,必须立即叫停;
一道发往杭州知院署衙,训斥知州郑秋麟管教下属不力,有纵容造作局胡闹之嫌,要求他立即严加整改;
一道发往杭州造作局,怒斥供奉使方昔范尸位素餐,不敬君父,褫夺其“借紫、佩金鱼袋”恩遇,降官阶两级,并罢免了他供奉局的差事,勒令京畿深山寻找“纯净少人”的山地播种白鹤果;
一道发往宜阳县衙,称赞崔仙芝忠君体国,为君分忧劳苦功高,特擢升其寄禄职官为正四品秘书监兼正议大夫。
此外,赵佶还在这道诏书中,盛赞青云道长“道行高深,直通天人”,命其即日启程前往宫中觐见。
与此同时,赵佶还写下两道特殊的圣旨晓谕六宫——
婕妤刘氏端赖柔嘉,敏慧聪雅,进封为正一品贤妃;
贤妃刘氏仙姿冠绝,得天所授,道君特封其为九华玉真安妃。
...
正所谓君恩如雷霆雨露,瞬息变幻无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杭州官场可谓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知使署衙里,两浙路经略安抚使宋卿臣送走宣旨的宦官后,盯着圣旨久久没有开口,直到心腹侍卫首领轻唤了两声,他才喟叹道,
“江南十四州数百县,早在年初就交齐了分摊的税粮,只有杭州的宜阳县一粒未交,近日我免不了有几分忧心,以为崔仙芝终究难逃一劫。没想到到头来,他和宜阳百姓的运气是最好的。”
满脸络腮胡的中年侍卫首领小声附和,“官人,自古天道都是好人必有好报嘛!”
宋卿臣放下圣旨,敲着案桌自言自语,“可这番谋划算准了每一步人心,拿捏了官家最大的软肋,倒不像是崔仙芝那直肠子的手笔。”
侍卫首领犹豫着,“兴许,崔知县经过这一遭吃了教训,行事开始愈发老练了起来?”
宋卿臣摇摇头,铺开一张纸唰唰写了几行字,密封好交给侍卫首领,
“让人送去谢家,勿要声张。再去把郑秋麟喊来。”
侍卫首领忙接过信封,“属下领命!”
走到一半他又想起一事,转身回来提醒,“官人,眼下已经四月初了,您可别忘了往青州那边...”
宋卿臣从书案间抬起头来,提起宝贝女儿总算露出了几分笑意,
“音娘在青州多亏有她姨母一家照顾,我再忙又岂会忘了这事?放心,今日一早就让人送去了。”
...
而知院署衙外,刚被宦官当面宣旨斥责的郑秋麟,正安静地看着高大的马车消失在眼前。
直到飞扬的尘土中只剩下来往的路人,他才拿着圣旨转身朝内走去,姿态却一如既往的悠哉。
一直朝这边张望的沈寿昌忙上前来打探消息,郑秋麟三言两语打发了他,面含微笑阔步回到了厅堂。
心腹上前挥退了下人,担忧地望着他,“官人,您要是难受就跟小的说说,可别这般憋在心里...”
郑秋麟抬眼看向他,一脸的神采奕奕,“难受什么?本官今日人逢喜事精神爽。”
心腹却愈发以为他难堪痛苦过度,简直有些不正常了,忙提醒道,
“可是,官家让人在大庭广众之下...”
郑秋麟拿起身旁的古玩玉杯慢慢观赏着,懒洋洋打断他的话,
“官家若非一片殷殷慈父之心,又岂会让人不远南下来斥责本官?你不懂,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也。”
他今日确实受到了斥责,但官家前脚刚打了他一棍子,立刻又塞给了他一个大甜枣——既然圣旨上说他“管教下属不力”,那么,这个下属该是何人呢?
当日恩师在平江府设了应奉局,收拢朱冲朱勔父子为一大助力,童贯紧跟着就请旨官家在杭州设立了这个造作局,扶持方昔范来跟他这个蔡党打擂台。
造作局从设立之初,就仗着权势脱离于州、路两处署衙的管辖之外,方昔范公然搜刮钱财、四处收买人心也就罢了,一个小小的七品太监,竟敢披着三品的借紫官服耀武扬威,全然不把他这一州之长放在眼里,还嚣张的与他称兄道弟!
今日这道圣旨,不但意味着造作局从此名正言顺归他管了,还让童贯失去了遥遥掌控杭州官场至高权力的先机,无论从他的个人利益,还是从恩师的党派利益而言,都是一桩可喜可贺的大好事。
这样的“训斥”,他可盼着多多益善呢。
且不管方昔范接到圣旨是如何惊慌失措,对宜阳县的百姓来说,当州里发来免补税粮和取消改种白鹤果的通告后,他们那颗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的心,终于又高兴地重重放了回去。
穷人今年又有活头了,富人也省下了一大笔税款,人人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
可李世民跟着崔仙芝前来码头送别青云道长时,却难掩眼中的深深担忧,
“道长这回奉召前去,恐怕会被官家留在汴京,晚辈听闻林灵素奸诈狠辣,却在京城一众道士中最得圣心,您到时一定要谨言慎行以保全自身啊...早知是这个结果,我当日或许不该去求您的...”
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沉重起来,青云道长这回得了个“神机妙算”的名声被皇帝赏识,还不知京城那帮道人会如何忌恨对付他。
只恨自己疏忽了,当日只顾着请对方利用名望出手设局,却没料到,那个昏君竟会让青云道长去京城。
他以为,为万人而牺牲一个人,同样是不仁。
青云道长打断了他的话头,抚着白胡须呵呵笑道,
“施主这就有所不知了,贫道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又因要遵守师父的嘱托,在江南道观活到了六十七,早盼着能躲一躲这湿漉漉的梅雨天,往天朗气爽的北边走走看看了!若非与施主有缘,贫道又岂会得此大机缘?”
他越是这么说,李世民的眼眶越红了。
青云道长伸出瘦削的手,虚虚指了指他的眼睛,
“今日这般模样,倒是更像那个人了。请施主务必牢记当日我说的话,二位请回吧!”
说着,伸手招呼道童小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