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宁没有了游玩的心思,神情恹恹,但她没忘了她是来陪重玹放松心情的,于是扬起笑脸带着重玹继续向东边走去。
她本以为如今国泰民安,可到了边关这十三城两人才知晓了如今百姓的日子有多难过。逍遥城地处昆仑山脚下的五城中,周令康是世家子弟,银两对他来说不成问题,又悉心注重务农,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可临近边关,流民越来越多,都是从边关向中原赶来的,各个骨瘦如柴,饿殍遍野。偏生到了秋季,穆斥族为了过冬,策马而来烧杀掠夺。边关因为田屯原因,广种薄收,连城内百姓都养不活。粮仓如今空空如也,穆斥族没能夺来粮食便将主意打在了开战上。
若是打赢了攻进来,边关十三城的粮仓尽归他们所有,即便攻不进来,军粮送来边关,他们也可以想法子劫来。比起在冬日里忍饥挨饿的被冻死,他们更愿意痛痛快快的战一场。
穆斥人本就好战,只因地势问题年年收成不好,所以才将主意打在了开战上,若是能夺来中原人的好地界,入主中原不成问题。
于是边关的百姓纷纷向中原逃去,城中知府接纳,前几个月还能养得起,可渐渐流民越来越多,官府也养不起了,于是他们继续向中原前往,可是越过边关十三城的城池皆由世家把持,他们生怕这群流民惨死,京都追责,于是纷纷闭关城门,遣散流民,于是流民又流落于十三城内。
看着城中百姓饥肠辘辘,羡宁翻出荷包来掏出银两递给街上羸弱不堪的百姓,可那老太太却连连摇头,用着老态疲惫的声音道:“姑娘,若是真的可怜我们……就给点粮食吧,银两……没用啊姑娘。”
那老太太泪眼婆娑哭诉道,头发乱糟糟的,浑身黑黢黢的,衣衫褴褛,瘦弱不堪,能捱到此时显然也到了风烛残年之际。
羡宁略作为难,她此时身上除了银两没有半点果腹的食物。忽的她感觉身后有人戳了戳她,她回头只见重玹手里捏着一个肉饼,悄悄递给她。
羡宁愕然,却也赶忙接下递给老太太,身旁其他流民见状,纷纷扑了上来,“活菩萨啊,求你可怜可怜我吧,求您了。”
那群流民连连磕头,沾满黑灰的手欲扑来揪住羡宁的裙摆,羡宁何时见过如此场面,惊得向后跃去,重玹赶忙拦在她面前。
可那群流民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哭诉着叫嚷着,其他地方的流民见两人身着华服也急忙扑了过来。重玹护着羡宁连连后退,这种场面重玹不惧,但他们都是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而且还是苟延残喘之人,重玹实在狠不下心去驱散他们。
不多时,一群官兵赶了过来,他们手中的刀鞘破败不已,可想而知里面的长刀也是破败不堪的,显然许久没有工匠修补,此时十三城的工匠大约都被军队征用修补将士们的武器了。
那群官兵赶来,吓得流民连连后退,官兵身后缓步走来一个中年人,他年纪分明没有多大,可却沧桑老态。
两人望向来人,那人头顶生了许多白发,一袭锦衣也十分破旧,连脚上的鞋子都破了洞,十分狼狈,和这群流民近乎别无二致。
那人拱手作礼,“二位远道而来,可惜城中流民甚多,生怕惊扰了贵人,二位不妨移步至寒舍详谈。”
重玹脸上露出怀疑的目光,那人急忙又道:“我是这城中的知府,潘丞。”
两人这才随着潘丞前往,本以为潘丞的府衙和周令康的府衙一样,即便不华贵却也不落败,可是映入两人眼前的当真是一个寒舍。
木门歪歪斜斜,院中落满了落叶,木窗也随着秋风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入门后,潘丞讪然一笑,“让二位见笑了。”
羡宁摇头道:“不会,不过知府大人的府衙怎会落败成这幅模样?”
进了屋内,里屋缓缓散发着一股潮湿霉味,这地方显然不能久居,潘丞也答道:“实不相瞒,在下的府衙里收留的尽是流民,二位看到长街上的流民那属实是在下无能为力了。”
潘丞的夫人一袭布衣,急忙奉了三盏茶来,重玹垂头看去,那茶盏里仅飘一两片碎叶,“家中贫寒,已然没了招待贵客的茶叶,二位莫要见怪。”
见两人摇了摇头,潘丞又道:“不知朝廷打算如何安置这些流民?”
此话一出,两人便知潘丞误了,重玹抬眸解释道:“想必大人是误会了,我二人本意是来游玩,误入贵地惊扰百姓实在见谅。”
“啊?”潘丞喉头滚动,脸上的神情极为失落,羡宁忙道:“不过大人放心,既然我二人看到此等惨状,便决计不会不管,还劳烦大人与我们详细说说城中的状况。”
潘丞忙点头,连茶都来不及饮一口便急切道:“这流民都是从边关五城涌来的,来时我也开仓放粮,可我这处地界也是十分贫瘠,没撑过几日便没了粮食,于是他们又向中原走去,可不知怎的,那头城池都紧闭城门,于是这群流民又折返回而来。前几日,常胜将军带兵前往边关时,告诉我朝廷不日会派遣户部官员来,所以见着两位锦衣华服,才以为是朝廷派来的人。”
“可大人又怎会沦落至此?”
潘丞微叹了一口气,垂下头不愿多说,反倒是潘丞的夫人闻声红了眼眶,“还不是那群流民,粮仓没了粮食,富庶城门紧闭,他们便冲进府衙,将我们府上的一点余粮也夺了去,带着许多流民围堵在府上,让我们想法子找粮食,可我们上哪儿寻粮食啊,临近的城中都涌进了流民,都自顾不暇哪会有多余的粮食给我们。逼得我们也没法子了,他们便占了府衙,我们一家才出来寻了这么一处地方安身。我们祁东城临近官道,后来,他们竟然去劫军队辎重,害的将士们饿了肚子,打了败仗,将军重伤回朝时,又被那群流民围堵着谩骂指责,后来……那将军便自刎谢罪了……”
潘丞闻言也垂头默哀,那将军是眼睁睁死在他面前的,他拼命跑去都没拦的下来,温热的血喷薄而出,将他的脸烧的火辣辣的。他这几日总是做梦,想着自己若是能跑的快些,再快些,兴许就能救他一命,那是一生驻守边关护佑百姓的大将军啊,怎么就能死在他护下的百姓口中。
重玹冷笑道:“斗米养恩石米养仇,果然如此,今日算是领教到了。”
潘丞夫人掩面哭泣,“早知道,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收留他们……”
“妇人之仁!”潘丞闻言怒,斥责喝道:“百姓有难我们当官的就得伸出援手,快些回里屋去,叫人看了笑话。”
潘丞夫人掩面回了里屋,隐约还能听到她的抽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