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第32章第32章
卞睿安靠着沙发睡着了,时微反倒轻松。她回卧室继续琢磨工作的事。
半个小时后,她出门见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庄洁梅,是乐团指挥。
庄洁梅与时微恩师周凌女士关系交好、情如姐妹,平时几乎拿时微当自己徒弟看待,今天约时微见面,她主动谈起乐团人事变动的事,并认真询问时微之后的去向和打算。时微眼中的庄洁梅,是值得尊敬的艺术家,也是热情亲切的长辈,所以她并未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告诉庄洁梅,乐团肯定是不会待了,自己大概会找时机去高校就职。听闻时微要走,庄洁梅并未表现出惊讶,她特别理解地点了点头:“大家都觉得舞台光鲜亮丽,但实际上…停了一会儿,又说,“不过你是跟着咱们团一路走过来的,经历过当初名不见经传、三分之一的场地都坐不满的时期。现在总算是小有名气了,而且显而易见未来还会更好,选择在这个时间点离开,不觉得有些不合算吗?”时微笑了笑:“庄老师,我这也是无奈之举。”“其实,要说我,小赫在那个位置上待不久,迟早还得把你换回来。"庄洁梅放下手里的咖啡,注视着时微道,“我昨天跟魏总吃饭,特意跟他聊了这件事。魏总肯定是欣赏你的,把小赫提上来权宜之计,你得理解他。”“是,我当然理解。”
庄洁梅拉着她的手,仿佛早有准备地开了口:“其实我有个想法…”
时微安安静静听着她说。
“额外设置一个候补首席席位,名正言顺维持你原有的待遇,具体怎么操作我不懂,但可以交给懂的人去做。”庄洁梅看着她问,“就是不知道你意下如何?”原以为庄洁梅今天只是来表达惋惜和告别,听到这里,时微发现自己低估人家的好意了。先不说这件事情实操的可能性有多大,但庄洁梅愿意为了她落地谋划,时微多少有些感动。
“庄老师您的提议当然是好,但这毕竟是不合规矩的,魏总和赫姐那边……”
庄洁梅摆摆手说:“魏总那边你不用担心,今晚我跟他有约,到时候我会跟他好好聊,只要你不抗拒,我就敢开口。”
时微当然不抗拒了,薪资待遇维持原样,她就不用再费尽心力去思考维持收支平衡的野路子。
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面子上会受点损失。若非庄洁梅提出这个设想,她是完全不会考虑往突破常规的方向争取的,时微忽然觉得,自己平时做事还是过分按部就班了。
她脸上露出个微笑,算是默认着接受。
庄洁梅站起身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和周老师对你给予厚望,好好干吧,未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时微跟着她站起来:“明白了,庄老师。我会尽力而为。”
与庄洁梅的这番谈话给时微注入了新的生机。她的心思活泛起来,坐在座位上细细琢磨了好一阵。闻到店里的面包香气才突然想起,家里那人几乎一天没有进食,于是绕到前台,点了热牛奶和三明治打包回家。“滴滴滴"地输入开门密码,时微进屋也没开灯,因为不知道卞睿安到底醒了没有。
走到客厅一看,人已经不在了,毛毯和靠枕乱七八糟落在地上。
把三明治和牛奶放到冰箱,她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伸手摸了摸靠背,隐约还能感受到卞睿安的余温,这人多半是刚走不久。
时微拿出手机瞧了眼,没消息,也没电话,犹豫半晌,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半躺在沙发上,她伸长手臂,用指尖夹住毛毯一角,捡起来随手搭在肚子上。躺在卞睿安睡过的角落里,有种别样的安适。
然而时微不知道的是,那条可怜的毛毯并非偶然掉落,是被卞睿安狠狠摔在地上的。
睡到下午三点多,卞睿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盯着陌生的天花板看了须臾,张口就喊时微名字,喊了两声没得到回应,他掀开毛毯站起来,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地找。房子不过七十多平,两分钟不到,角角落落被他搜了个遍。
天是阴沉的,房屋里自然也没有什么光线。在昏暗中,卞睿安一步步走回客厅,默不作声地又坐了下来。他失焦地望着地毯,头不疼了,但脑子昏沉沉的,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又把我丢了。
身子朝左一歪,卞睿安缓缓躺了下去,因为那道早就愈合的伤疤忽然又生出了灼烧感,这种感觉通过血液逐渐蔓延,穿越过五脏六腑直至喉咙,让他全身都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一气之下,卞睿安把薄毯掷到地上,他走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洗了很久的脸,而后没打一声招呼就摔门离开了。
司机这两天家里有事,孙飞昂亲自开车过来接他。刚开出小区十来米远,卞睿安透过车窗,在人行道上发现了时微的背影。她手中拎着一个袋子,打眼看上去应该是食物,步伐走得又轻又快,与他愤怒烦躁的心情形成鲜明对比。
卞睿安心里很不平衡。
他收回眼神,不再看时微一眼,让孙飞昂先送自己回酒店洗澡,晚上还得去参加饭局,这个局是时微老板魏广耀攒的,宝能科技的林总也会来。卞睿安原本打算带时微一同前往,现在完全没了这个心思。
晚上十一点半,时微接到庄洁梅的电话。听说话语气,对方似乎正处于微醺状态。
她对时微说:“魏总很认可我的提议,但小赫多半会有点心里不舒服,你找个合适的时机,跟她说两句好话,让她面子上过得去就行。”
时微嗯嗯啊啊地答应下来,好言好语地表示了感谢。挂断电话后,她的心情却远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绕来绕去,始终绕不出虚情假意的人情往来。虽然时微擅长于此,可擅长并不代表喜欢或者无所谓。反感情绪重如泰山,压得她直想打退堂鼓。
可她但凡还有一丝理性残存,就绝对不能让这鼓声敲响。
庄洁梅为她尽心考虑,特意找了魏总沟通,二话不说溜之大吉,既是自断回头路,又会拂了庄洁梅的面子,说不定还连带影响周、庄二人的和谐关系。意料之外的许多事情,都会如多米诺骨牌坍塌一样接踵而至。她担负不起这些责任,她没有临阵脱逃的空间和本钱。时微趴在床上,在枕头里埋了好一会儿,有点责怪自己的意思,怪自己上回被庄洁梅的提议冲昏头脑,兴致一高,就只顾眼前了。
是她自己挽了弓、搭了箭,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身不由己的滋味,完全是自己把自己送上门去体会的,怪不得旁人。
待到将羞耻心心和自尊心都浅浅撒上了一杯黄泥巴入土为安,时微才面无表情翻身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