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一】
医疗补给营帐外。
江云邈发现了那道熟悉的纤瘦身影，动了动嘴唇，正要喊出她的姓名，朝着她的方向走过去时，却听见她似乎正在和谁通电话。
“爸，我已经想好了。”
江云邈听见许睿的这句话，明明知道躲在墙角处偷听人说话是有违自己做人原则的行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往一旁迈了一步，以一旁的墙体作为掩护，甚至还隐去了自己的气息。
许睿并没有开外放，然而对于江云邈这样耳力过人的辰侍而言，这样的距离以内，光是她耳机里稍稍漏出的声音，就算没法完全听清，也足以让他推测出事件的全貌了。
“小睿，你真的想好了吗？”终端另一头显然是一名声线带着些沧桑的男性，“如果真的使用你的眼睛，尤其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你是真的会……”
对方的话没有说完，许睿也没有抢白，他却在此戛然而止。
未说出口的话的内容，很明显，多半是他不忍说出口，或不愿说出口的，让父女俩都觉得难以释怀的某种事实真相。
“我知道，”许睿的声线非常平静，“可是在大家都拼尽全力的时候，明明我拥有可以左右战局的关键性的能力，却为了自己把它藏起来，这样的行为……太过于自私不说，如果因为我的遮遮掩掩而让这场战役失败，就算我能够留下这只眼睛又有什么意义呢？”
躲在墙角处的江云邈，闻言愣了一下。
而许睿完全没有发现身后还有一只听着墙角的耳朵，继续和终端另一头的父亲说道：“爸，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也不希望我的好朋友出事，那样我真的会后悔一辈子的。我只是用身体的一部分，去换取没有遗憾的人生，这样的交换不等价，但是值得。”
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的江云邈，好像突然领悟了什么。
这样的交换的确不等价。
同样的事物放在不同的人心里的那杆天平之上，倾斜的方向也是不同的。
许睿的眼睛放在左侧，其他人的安危被放在右侧，对许睿的父亲来说，横梁必定是往左沉，对许睿自己来说，那根横梁也许是往右偏移。
可是对江云邈来说，他没有办法往任何一端增加砝码。
因为这两样对他来说，同等重要，无法比较。
男人像是叹了口气，然后说道：“……你都已经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劝呢？既然想得这么明白了，那就是彻底决定不会动摇了，我不会阻止你的，想做就去做吧，最重要的就是别给自己留遗憾。”
许睿似乎是笑了：“谢谢爸！”
而后父女两人似乎是又寒暄了几句，许睿这才切断了通话。
江云邈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这儿而来，微微一皱眉，瞬息之间便改换了自己想要扭头便走的想法，一脚从墙角处迈了出去，挡在了许睿面前。
自以为选了一处非常隐蔽的地方和自己父亲通话的许睿，被突然冲出来的江云邈给吓了一跳，旋即意识到了刚才的对话可能被面前的人完完整整地听到了，当即便僵硬了身体，表情有些尴尬地问他：“你——你听到了多少？”
江云邈难得维持着严肃而凝重的表情，嘴角紧绷着：“都听到了。”
许睿只觉得自己眉骨处一跳，旋即抿了抿唇。
……这人，到底是怎么把偷听别人墙角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许睿平静地对上了他的眼神。
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江云邈的眼睛原来是漂亮的深棕色。
只是……这个眼神交汇是不是有那么一点……太久了？
她抬手搔了搔脸颊，窘迫地率先挪开了目光。
“你……”
许睿正要开口质问他为什么偷听自己讲电话，顺便还想跟他解释一下这件事，语气稍显弱势地才蹦出了第一个字，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被对方打断。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给我回应的原因吗？”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个问题，许睿怔了一下，立刻转过头去，想要从他的神色判断对方究竟是何用意。
再一次对上那双深棕色眼眸的那一刻，许睿狠狠地愣住了。
他是很认真地在问。
许睿这下子倒是显得有些无奈了：“……你不阻止我？”
而且……想问的仅仅只是这个？
当然了，后面半句她没有说出口，而是憋在了肚子里。
看江云邈那个势必要从她嘴里挖出答案的架势，许睿觉得这半句话要是说出来了，面前的这位恐怕得气得当场转头就走。
听她这么问，江云邈的面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
“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语气也柔和了几分，“站在你的立场上，只要手握能够逆转局势的关键，就算是缺胳膊断腿，我也会做出和你同样的选择。”
许睿无可奈何地闭了闭眼：“那……你应该也能够理解，为什么我一直不给你回应吧。”
她说得非常肯定，不带有一丝一毫的疑问，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云邈愣了一下。
的确……
在这件事上，他其实根本没有责怪她的资格。
就像他刚才说的那样，在同样的情况之下，他会做出和许睿同样的选择。
那么同样的，他也不会回应任何人的感情。
江云邈收敛了双眸，微微垂首。
而许睿也没有催促他，只是安静地等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江云邈抬起头，脸上挂着微笑，可微微向下耷的眉尾，和那双闪着不明的光的深棕色双眼，都让许睿的心里一震。
她好像从中读出了苦涩的意味。
许睿双唇微张着，轻轻翕动了一下，随后又咽了口唾沫轻轻合上。
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怎么安慰，都是徒劳苍白的。
而江云邈似乎也没在意，只是慢慢地朝她伸出手，向她摊开了掌心。
“走吧，我带你过去。”
许睿满脸诧异地望着朝自己伸来的手掌心——这是她从来都没有近距离观察过的江云邈的手。
指节修长而有力，每一根手指的指根处都带着一层薄茧，手心里横亘着的不止是清晰的掌纹，还有杂乱的细小疤痕，中指最靠近她的那一个指节的关节侧面，微微隆起一个厚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