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八】
没有料到姚徵竟然会直接点破自己心中所想，方怀妤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
“还得是你啊，阿徵。”
无论如何，她都不希望辛卯出事。
从一个同僚的角度来考虑，她不希望一个前途有望的年轻辰侍就这么英年早逝。
从一个长辈的角度来考虑，辛卯在她眼里已经是一个自己欣赏又爱护的晚辈，她更不愿意看到自家的孩子那样牺牲自己。
退一万步来讲，方以寒对她很重要，她对方以寒也很重要。
方怀妤看得出来，或许是自身血脉中所隐藏的一些类似于本能的东西，过去在人间界生活了那么多年的辛卯其实也是孤独的，而直到来到了时空域，遇上了方以寒，结识了那么多伙伴，才终于发现自己不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
两颗零落在漫漫银河中的孤单星辰，好不容易碰撞在一起，怎么可以因为一场人为的恶劣意外而被迫分离？
刚才还提心吊胆的方怀妤，听了姚徵的话后，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阿徵。”方怀妤抬起头，脸上还带着感激的笑容。
姚徵闻言，摇了摇头，笑道：“这有什么好谢的。更何况，辛卯这小妮子，我也挺喜欢的。她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种冷静，让人看着就觉得是个沉稳的孩子。像她那个年纪这么稳重的，整个时空域都难挑出几个来。”
方怀妤笑了笑说：“毕竟在人间界是一个已经工作过几年的年轻人，经历也多一些吧。”
……工、工作过几年？姚徵愣住了。
怪不得自家堂弟当时，听见自己说“同样年纪的孩子”那几个字的时候，露出了那么嫌弃的表情。
姚徵抿了抿唇，表情略显尴尬地抬手搔了搔脸颊，出声问道：“额……冒昧地问一下，你家侄子的未婚妻……几岁了？”
“没记错的话……二十四岁？”方怀妤语气有些不太确定地说出了一个数字，旋即有些疑惑地看向姚徵，“怎么了？”
听见那个数字从方怀妤口中蹦出来的那一刻，姚徵沉默了。
……很好，她这下，连辛卯那个时候露出的微妙神情之下的潜藏含义也解读了个七七八八了。
向逸恺和辛卯才不是同龄人，她自己……和辛卯才是同龄人。
方怀妤见姚徵那张脸突然僵硬了起来，不由得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问道：“怎么突然问这个？辛卯的年龄……有什么问题吗？”
姚徵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另一只手扶着额头：“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方怀妤：“？”
“……我和小恺说，他和辛卯是同龄人。”
这回轮到方怀妤可疑地沉默了一下，随即发出一连串的爆笑声，笑得眼泪都快夺眶而出了。
她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随后一边忍着笑，一边眼角含泪地拍了拍姚徵的肩膀：“没事儿……没事儿，不丢人，毕竟辛卯那小妮子看起来的确像刚成年的小朋友一样，这不怪你。——噗。”
姚徵的左眼在扶着额头的那只手的阴影之下，朝着止不住想笑的方怀妤射去了锐利的眼刀：“你刚刚……‘噗’了对吧？”
而这边，刚完成了方怀妤交代的任务，小跑着往二人这里来的副官林清宵，才到了能完全看清方怀妤对面站着的人是姚徵的距离，就听见了自家上司这一连串惊天的爆笑声，当即迟疑地停下了脚步。
……他现在是应该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继续去做汇报，还是转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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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再一次强行传召回寰塔，被丢进监管室，又被释放的玉昭影，此时此刻正在拼着命地往回赶。
她一边头也不回地往前跑，一边颤抖着嘴唇，抬手擦掉不断往外滚落的眼泪，可是那颗心却像是乘着风游荡一般的轻快。
原本已经被丢进了监管室，即将接受监管委员会的调查的她，最后却接到了被释放的消息。
她强行拖住了前来传令的人，才终于从这人的口中得知，由于辛卯与另外两位镇守部部长成功将“流”镇压并除去，所以判定她当时作出的为辛卯进行脉冲传输的决定正确，免去其责任。
她皱了皱眉，并不相信监委会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将她无责任释放。
而她的怀疑，直到自己走出了监管室大门外，遇见了带着两名随从的父亲，玉昭影这才恍然。
玉昭影垂眸，清秀的脸庞之上，并未显现出任何波动。
她只是语气平静地问：“是您动用了自己的关系，让监委会把我放出来的吗？”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两边的唇角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看向自己女儿的目光之中并不蕴含疼爱之意，反倒是像在看一样物品：“玉家的女儿，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人类和一个私生子，而呆在这种地方？”
玉昭影的眉心皱起了一瞬，蓦地咬紧的后牙让她颌骨处的肌肉也跟着绷紧，显出锐利的下颌线来。
“你是冯家大少爷的未婚妻，”中年男子语重心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话语中满是笑意，“是要成为景旭妻子的人，身份地位怎么是那两个家伙可以相比的？”
……家伙？
短短两个字，却包含了那么多轻蔑和鄙视的意味在其中。
玉昭影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男人总是这么目中无人，总是一副自己最高贵的模样，好像自己是站在最高位，去俯视自己身边的所有人，然后又以同样的目光，去看待她身边的所有人。
就像是这些人全都是被明码标价的物件，而自己，作为他的女儿，也不过是这些物件里，标出最为高昂价格的那一个商品。
玉昭影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了了。
她无法容忍自己拥有这样一个父亲。
她冷笑一声，抬眸看向对方的时候，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甚至更甚于陌生人，像是在看一个自己厌恶到骨子里的人。
用对方自己的话来说——“家伙”。
“在您的眼中，有那么一时半刻，将我当做您的女儿了吗？”玉昭影一边冷笑，一边又觉得心酸。
而这股酸涩竟慢慢沿着她的喉咙，一路攀缘而上，又密密麻麻地漫上她的下半张脸，最终停留在她的鼻腔，不管她如何努力，都没法把它压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