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托梦
“太子他没死没病,官家也没有废除太子之心。”
袁弘佐的手已经在桌子底下抖了,他开始在脑海里拼命搜寻,自己平素有没有苛待过哪个学子?平时管教严格、拿戒尺打得最狠的那几个学子都有谁?
袁弘佐还在这边颤颤巍巍,宣王继续声色平稳道:“太子之所以十五年未曾露面,是因为他……”
袁弘佐强迫自己与宣王对视。
“因为他被官家寄养到浔阳县一户平民家里。”
“刺”!袁弘佐感觉身后放来一簇冷箭,直穿他脆弱的小心脏。
官家既把太子放到了琅岳书院,如何不早言?他这么大把年纪,实在经不起这惊喜的折腾呀!
无论心里如何呼啸,他面上依旧镇定,适当地表露出浅浅的疑惑:“官家为何要如此做?”
太子乃皇室血脉,国之根本,如此金娇玉体,不把他宝贝似的好生供养,竟丢到平民家里养育?民间生活艰苦恶劣,万一太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可怎生是好?官家也真是狠得下心来,纵观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做的皇帝呀。
宣王长出口气,靠进圈椅里,眉头凝重,“当年太子出生,梓州大旱,数万民众死于饥荒,实乃不祥之兆。可太子诞生当夜钦天监却监测到,北方紫微星动,是帝王之运。如此矛盾,官家实在不解上天旨意。”
“忽一日,官家在御书房小眠,却见一僧一道入梦而来,上前言说:太子乃国之大才,帝王之相,可惜天性寡情,善念缺失。若教养得当,必能创一代盛世,延大雍朝国祚绵长;可若教养不当……大雍朝的国运恐将断送在他手中。”
袁弘佐听得晕晕乎乎,甚至一度怀疑宣王是不是在梓州待得无聊,特地过来拿他寻开心了?但转念一直想,宣王胡说八道的可能性和官家神仙托梦的可能性……他还是选择相信官家确实做了这个梦。
“那所以仙人指示,应当如何教养?”
“远离深宫幽闭,品民间疾苦,尝世间百味。”
袁弘佐点点头,若有所思,忽而又想起重要的事来,急问道:“那……这太子……”他想知道究竟是哪位学生,却又害怕知道,在心中默念祈祷:千万不要是那几个上房揭瓦的捣蛋鬼……也不要是那几个连《论语》都背不进的榆木脑袋……最最最要紧的,千万不要是那个整天受人欺负的吴松明呀!这要是以后太子回宫,可不得连带着把他一起算在这口恶气里?
宣王瞧他那样儿,知他是吓着了,安抚着笑道:“学士莫慌,太子天资聪颖,龙凤之姿,您把他教养得很好。”
他这才定下心来,恍恍惚惚,一个气质出挑的身影渐渐在他脑海中冒出。
*
“佟暄!”
方恺扑到他身上,揽住他的肩,佟暄无视压上肩头的重量,手依旧稳稳持着书,专注其上。
正值学堂的休息时间,大家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团体讨论得热火朝天,有的在艳羡宣王的富贵气派,有的在感叹范灵乐的剽悍勇猛。佟暄并不感兴趣这种无聊的讨论,但方恺和吴松明几个人总爱团在他身边,也是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方恺:“那个范灵乐,真是太猛了,松明你是没看到,她上来就把那个王允一脚踹翻在地,骑在他身上,一个左勾拳、一记右勾拳……”他说着,左手在空中比划一下,右手依旧揽住佟暄的肩,“那个出拳,真叫一个利索漂亮,把那个王允啊,打得滚在地上嗷嗷叫唤。”
吴松明听着他的转述,脸上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想起乐乐给自己出了气,心里头就暖暖的。很快,他想起什么来,眉头紧皱起,“我就担心……乐乐把王允给得罪了。”
王员外在浔阳县家大业大,颇有些势力,书院的学子没几个敢跟王允硬碰硬的,要不躲着,要不巴结着,说他是“琅岳书院”的恶霸也不为过。
方恺:“你别说,王允那个家伙,心眼比针小。前日乐乐又戏耍了他一次,指不定什么时候他就要报复回去呢。”
吴松明急了,“那怎么办?乐乐会不会有麻烦?”
“不会的。”佟暄眼睛盯着书,又轻轻揭过一页。
方恺:“啧,你说不会就不会了?”
“是。”他轻轻吐出个字,笃定的自信。
吴松明听他这么一说,莫名心就定了。他看起来分明也就是个布衣学子,但许是身上气度沉稳,就是叫人由衷地信服。
方恺笑着捶一下他胸,“呦,口气真挺大,你以为你同王允似的,有个厉害的爹呢……”
“方恺!”
门口传来夫子一声大喝,学堂霎时安静下来,纷纷转头望去,就看到夫子一张满是怒气的脸。
袁弘道被宣王带来的消息冲得头昏脑涨,沿着回廊走了一路,反复回想他对太子的态度有无不当之处,结果一进学堂,就看到方恺对着太子勾肩搭背,差点没给他气得厥过去。
“你这七扭八歪地像什么话?!给我下来!”
方恺唰地原地站直,神色发懵。
怎么了吗?自己以前不都这样吗?怎么他佟暄的肩膀还搭不得了?
袁弘佐点了几个学子,差他们去斋舍面见宣王。
众学子一看夫子挑的人,立刻心下了然,都是平素功课好、应答快的人。
吴松明看着好友们一个个都被夫子点名过去,就剩自己傻坐在座位上,心里还是不由一阵小失落。但转而一想,自己本就资质平庸,没被点中才是正常,怎么还能生出这种不切实际的妄念呢?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他重新整理好心情,又去准备上下一堂课了。
袁弘佐领着佟暄、方恺、戴哲还有柳兆卿,四个人去往斋舍。走到房门口,他回过头,看了眼人群中的佟暄,别人都一脸谨慎肃穆,紧张得不得了,就他从容淡定,依旧是那副宠辱不惊的温润模样。
果然,太子就是太子。他膝盖窝一哆嗦,差点没腿软跪在了佟暄面前。幸好自己平时对他也算和颜悦色,就算偶尔严厉也是为尽夫子职责,而且他功课又是数一数二的好,如此,他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下了一半。总算没有把太子教毁咯。
他在门口又叮嘱了几句,无非是注意礼仪、小心回话之类的,就怕他们鲁莽冲撞了亲王。随后开始“排兵布阵”:
“王爷吩咐,一个一个单独见。方恺,你先进,柳兆卿随后,佟暄最末。”
学子们既紧张又兴奋,这恐怕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