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妈妈
莫管家把车快得飞快。
坐在后座的顾暮初忽然抬头：“莫伯，你联系上我爸了吗？”
“……”
他联系上了，但景澄少爷一听说秋玲夫人不见了，立刻就挂断电话，后来他再打回去，就找不到人了。
“小初小爷，景澄少爷可能也在往华宇科技赶吧。”
顾暮初笑笑，没有再多问，他已经明白莫管家话里的意思，无非是他妈是生是死，他爸都不想管。
他还知道，如果今天不是他找他妈找到顾家大宅，顾老爷子就算知道她妈要自杀，也可能当做不知道。
这些年，顾家对他妈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不止一次听见他爸对家里人说，为什么他妈还不去死？
思路纷乱中，他们终于到了华宇科技的楼下。
警察一听说他们是楼上疯女人的家属，一边急忙拉起黄色警戒线，一边语速飞快地说：“这个楼太高，就算我们在下面做了急救措施，也不能保证人摔下能活着。
所以你们上去以后，一定要想办法稳住当事人的情绪，如果能顺利地把人劝下来，当然是最好，但如果不能，就想办法分散她的注意力，让我们有机会救人。”
顾老爷子郑重地点点头：“好，多谢警察同
志。”
电梯摇摇晃晃地往上升，里面的灯火因为电流不稳定忽闪忽闪的，顾老爷子看着顾暮初惨白的脸，不由地安慰：
“暮初，你妈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
“……”
顾老爷子等不到顾暮初说话，担心地勾住他的手，他发现他的手正在不可抑制地颤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暮初，一会儿——”
老爷子的话没讲完，顾暮初突然抬起头，他眼睛里的目光冷地像是冰，惊得老爷子一时间说不出话。
“爷爷，你真的希望我妈没事吗？”
“什么？”
“没什么。”顾暮初低下头，抽回了手。
一分钟后，电梯到达顶楼，顾暮初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冲了出去，他顺着水泥台阶一路往上，直奔天台。
身后，莫管家急得大喊：“小初少爷，您慢点——”
顾暮初推开天台门。
门被拉开的一瞬间，巨大的风扑向了他，差点卷得他从台阶上摔下去。
“妈——”
坐在天台最高那根栏杆上的秋玲，缓缓转过头，她静静地看着顾暮初一点一点地跑向她，等他跑到离她还有三米时，她笑着说：
“初初，不许过来。”
顾暮初不想站住，他只想立
刻把他妈从该死的栏杆上拽下来。
“初初，你再不站住，妈妈就跳下去了。”
他不得不站住。
“妈，跟我回家，好吗？”
“家？”秋玲歪着脑袋，嘴角的笑意越来越缥缈，“初初，妈妈没有家了。”
他妈姓潘，是a市书香门第潘大家的独生女，是曾经让整个a市都趋之若鹜的豪门贵女。只可惜，上个月，潘大家，也就是他的外祖父，潘家仅剩的男人，没了。
但这个事，她妈是怎么知道的？
他不是明令禁止潘园里的人，把这个事告诉他妈吗？
“妈，你怎么会没有家呢？只要你下来，我马上带你回潘园。”
“潘园？”
秋玲突然大笑，她笑得前仰后伏，那条一直被她戴在脖子里的银项链，因为她的动作，被震得上下轻颤。
而秋玲不顾一切的动作，让顾暮初忍不住担心，她会笑着笑着就突然摔下去。
“潘园不是我的家，顾家也不是我的家，a市根本就没有我的家。”
说着，秋玲双手撑住栏杆，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a市派出所的王副所长看见，急得眼睛都红了，他差点就要揪住顾老爷子的衣服大喊，能不能让你家孙子闭嘴？
但他
不敢。
“顾老爷子，你能不能让暮初先回来？我们的人还没完全到位，这万一形势失控，我们救不成人的。”
顾老爷子何尝不明白，他朝王副所点点头，然后对莫管家说：“你去把暮初拽过来。”
“是，董事长。”
当莫管家抓住顾暮初的胳膊时，秋玲已经站直了。
她看着顾暮初，勾起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一字一句地说：“初初，妈妈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答应生下你。”
身后，顾老爷子夹紧眉毛：“潘秋玲，暮初是你儿子，亲儿子！”
“不，他不是。”秋玲淡淡地摇了摇头，“他是顾景澄的儿子，是你心心念念想要的亲孙子，但他不是我的儿子！不是！”
说着，秋玲又看顾暮初：“初初，如果说我这一生还剩下什么没有做完的事，那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你。”
秋玲的残酷，连莫管家都听不下去了，他抬起头：“秋玲夫人，千错万错都是大人的错，你不该迁怒小初小爷。”
“不该吗？”秋玲脸上的平静被骤然间打碎，她咧开嘴，像是山间受惊的猛兽般朝顾暮初呲开牙，“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根本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我遭遇的一切痛苦
，全都是因为你！”
莫管家摇摇头，他半搂住顾暮初：“小初少爷，秋玲夫人疯了，她听不懂你的话，我带你退回去，好吗？”
顾暮初推开莫管家：“妈，我就在这里，一步都不会走开，所以只要你从上面下来，就可以掐死我。”
“……”几分钟的沉默后，秋玲爆发出更加惨烈的大笑，她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虚空，“杀了你？你以为你自愿被我杀死，就能磨平我心里的憎恨和痛苦了吗？
不，你不能。
我要你活着，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然后永永远远地记得，因为你的怯懦和软弱，害死过一个无辜的女人，我要你一生一世生活在愧疚里，到死都不能解脱！”
秋玲转过身，像是一只白色的天鹅般，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那些悄悄朝她靠近，想要趁她不注意救下她的警察，甚至来不及抓住她的一片一角，她已经砸进了大地。
血色顷刻间崩裂，在脏污的灰色水泥上，开出一朵艳丽又残酷的曼珠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