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梦境
顾暮初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熟悉的灰暗。
这里是他的梦境，也是他幼年时真实经历过的一切。
那一年，他刚满十岁，亲眼目睹母亲从华宇科技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没多久，他就得了病，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有一天晚上，他拿着一把刀，突然出现在他爸的房间，想要把刀扎进他的胸膛，顾家人被吓得要死，把他送进了医院。
医生说，他的精神出了问题。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他的病情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了，他不止攻击顾家人，也攻击照顾他的护工，甚至还自残过两次。
顾家人忍无可忍，在顾老爷子的首肯之下，他被他爸丢到兰花小镇的疗养院里养病。
但他和顾家人都知道，他们把他送到兰花小镇，就等同于放弃了他。
果然，他被送来后的半年，在他经历过各种各样摧残人心的治疗手段后，他忍受不了，趁人不备，给顾家打了一个求救电话。
是他爸接得电话，语气平静到令人发指，他告诉他，让他好好治疗，只要医生诊断他恢复健康了，顾家人就会接他回家。
他绝望地挂断电话，然后在三天后的早晨，爬到疗养院的高塔上面，想要和他妈一样，从上面跳下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清甜的女声：“诶，你在看风景吗？”
看风景？
灰突突的大地哪里有什么风景可以
看？
他一边默默腹诽，一边站到栏杆上。
虽然冬天的兰花小镇只有枯槁的灰败，但这风足够地冷，冷到能让他暂时忘了心里的冷意。
女孩好奇地喊：“喂，你怎么不说话？”
“滚，不然，我杀了你。”
“……”
女声消失了。
顾暮初觉得满意的同时，又感觉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他看着寂寥的大地，忍不住问自己，如果他跳下去，顾家人会来替他收尸吗？
还是说，等他们来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被野狗啃干净了？
“兰花小镇没有野狗哦~”
顾暮初猛地转头，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上了栏杆，就站在他身边。
她离得很近，可他看不清她的脸。
“难怪你要爬得这么高，原来站在高处可以把整个小镇都看见眼里。”女孩笑眯眯地说，“真美~”
“哪里美了？”
“天空就很美，蓝蓝的，像是喜之郎的果冻，还有草地，黄黄的，也很美，而且等到春天，它们就会变成绿色，就会更美了。”
“哪里美了？！”顾暮初朝女孩愤怒地大喊，“还有，谁让你靠近我的？赶紧给我滚，不然，我一脚把你踹下去！”
他只想吓吓她，但他的口气大概太重了，结果吓得女孩摇摇晃晃，差点一头栽下去。
顾暮初急忙伸手去拉她，然后拖着她摔到露台内侧。
“你怎么回事？
难道不知道小孩子不能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吗？你家里的大人呢？为什么不管你？”
女孩笑笑，不在意地说：“妈妈在市里，没空管我，爸爸生了重病，奶奶要照顾他，我觉得无聊，所以偷偷跑出来啦！”
“……”看着女孩脸上甜甜的笑容，顾暮初觉得刺眼的同时，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羡慕，“你不难过吗？”
“嗯？”
“妈妈不管你，爸爸生了病。”
“奶奶说，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让妈妈喜欢我了，所以她不喜欢我，不是我的错，而是她的损失。
还有爸爸，他虽然生了重病，可他一看见我就会笑，告诉我他很爱很爱我，我为什么要难过呢？”
“你不怕他突然就死了。”
“……”小女孩被顾暮初的恶言气得笑不出来了，“你干嘛咒我爸爸？”
顾暮初松开小女孩，冷冷地说：“不想听我诅咒你爸爸，那就赶紧滚。”
“滚就滚。”小女孩气呼呼地说，“虽然你生得很好看，但你的脾气实在太坏了，我很不喜欢你。”
“很好。”
没关系，他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喜欢他。
小女孩冲下楼梯，听着她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顾暮初再次爬上栏杆，这一次，再也不会有人打搅他了。
“喂。”有人拉住他的衣角，他回头一看，发现小女孩又回来了，他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不
走？”
“我都不嫌弃你，你凭什么嫌弃我？”小女孩生气地拱了拱鼻子，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两颗大白兔，“这是爸爸买给我的，送你了。”
“不要。”
但小女孩坚决地把糖塞进顾暮初的手里：“每次不管多难过，只要吃一颗糖，我就又开心了，你也试试？”
“什么？”
“小哥哥，你很难过吧？”
“……”
“吃完了糖，早点回去。虽然我不喜欢你，但总有人会喜欢你，所以，不要让喜欢你的人难过哦~”
说完这些，小女孩一蹦一跳地走了。
顾暮初看着手里的糖，嫌弃地撇撇嘴，他想把糖丢了，可不知道怎么的，他把糖揣进了裤子口袋。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打算跳下去。
“那个——”
“你烦不烦？”
“不烦！”小女孩气嘟嘟地说，“你知不知道，兰花小镇的叔叔阿姨有多喜欢我？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顾暮初有点抓狂，“所以你到底还想干嘛？”
“明天你还在这里吗？”
“啊？”
小女孩抓着裙摆，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还在这里，我能不能再来找你玩？当然，我会带很多很多好吃的来。”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小女孩高高兴兴地冲下楼梯，越渐远去的脚步声里，他听见她在大喊，“小哥哥，如果你能笑一笑，还
是很招人喜欢的。”
“……”谁要招人喜欢了？！
看着灰扑扑的大地，顾暮初爬回最高的那根栏杆。
只要跳下去，他就能彻底告别这个让人失望透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