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是黎桥?”
这是他们完成迁移总部分散组织后的第三天,白玫拢起自己的长发,问斯西汀。
斯西汀在核对这些天因为躲避追杀从而损失的同伴人数,他说:“这个需要理由吗?”
“毕竟对于柏西,你没有这样提过。”白玫对着镜子,尽量将剩余的碎发都拢在手心中。
斯西汀在人数后栏写下刺目数字,说:“只是一直觉得,他和我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朋友,毕竟那位朋友的岁数比我大,也比我成熟。我们也只算是点头之交,当然,这并不妨碍我对那位朋友抱有良好评价。”斯西汀说着,他又在纸面上写下一个刺目数字。
最近军方全面下令追捕他们,他们折损了不少人手,也逐渐变得吃力。
白玫:“就因为这一个?”
“可是,事实证明,他确实出乎我意料。也不知道是做了什么,黎桥最后还是收下他了。”斯西汀合上笔盖,说。
白玫拿起桌面上的剪刀,找一个合适的长度位置,一点一点地将手里的一大束头发剪断。
地面飘飘然地落下无数发丝,她道:“事实上我认为他很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
“谜团太多了,比方说,我不明白为什么唐弘野会刻意买下他,大费周章地对他好。”白玫很快将自己的长发剪短,她清理了一下碎发,说,“如果说是希望捏造一个挡箭牌,转移军方注意力什么的,讲真的,他不需要这样费时费力。”
“如果说他为了追求自然,追求完美无懈可击,那样的话,我认为,唐弘野或许是比军方还要恐怖的存在。”
斯西汀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说:“也许是你多虑了。”
“……”白玫看着自己手里被剪下的头发。
“大概吧。”
……
这是温云消失后的一个月,唐弘野看上去没有什么情绪,仿佛只是丢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
似乎温云的消失对于他来说没有什么特别,书房里,穆尔为他送上一杯温咖啡。
“先生。”
“放那里吧。”
他没有抬头,依旧埋头于那些枯燥的文件报告中。
庭院里的花仍有专人打理,只是将近玫瑰凋零季节,玫瑰没有先前那么娇艳欲滴。玻璃花房许久没有主人进入,绿植仍旧蓬勃生长。对于它们来说,这只是一时的,它们的主人只是外出了一会,还会再抱着猫咪踏入这里来。
“怎么样?”唐弘野淡声问。
穆尔:“夫人安好无恙。”
“继续跟进。”唐弘野放下报告,喝一口咖啡提神。
穆尔看着他的动作,许久后,摘下自己的手套,如同老朋友般,道:“这样会好吗?先生。”
“你有疑惑?”唐弘野连眉眼都没有抬。
穆尔微微躬身:“毕竟,到底是我就职后喊的第一位夫人。”
“如果是其他人,你已经逾矩。”唐弘野放下咖啡杯,居高临下般扫了他一眼。
穆尔面不改色,姿态依旧得体:“可是在这个时候,我们不存在上下属从关系,不是吗?先生。”
“事实上,我做出的决定,不容置疑,三春宇未。”唐弘野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袖口。
穆尔笑了笑:“果然,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了。”
“人不能忘记来时的路。”他语气依旧淡淡,走到书柜旁,与大多数alpha的书房一般,这里藏有密室开关。青色花瓶转身,便拉开密室大门。
穆尔见状,没有再说话。
唐弘野走入密室通道,这里常年亮着白炽灯,消毒水气息与外面的气息截然不同,将一方世界撕裂为两半。
穆尔跟在唐弘野身后
,这里是哪里,他很清楚。
这里是整栋别墅最核心的区域,也是可以被称为眼前这个alpha逆鳞般的存在。
这里没有宝藏,有的只是一个浸泡在透明液体里的人。
“爱丽丝,在你心里,那个才是爱丽丝吗?”唐弘野抬起头,凝望着浸泡在防弹玻璃后,紧闭双目的人。
穆尔:“是不是,你的心里会比我更明白的,先生。”
“但是现实告诉我,眼前的才是爱丽丝。”唐弘野将手覆上玻璃,玻璃常年冰凉,玻璃后的人也常年沉睡,面容精致,没有腺体的脖颈昭示了他的性别——这是一个alpha。但全身上下赤裸,很瘦,瘦得能够清晰地望见肋骨,肋骨往上是脆弱带着经久不褪咬痕的锁骨,右侧锁骨往上,是一大片昳丽的虞美人刺青。
虞美人颜色鲜红似血,在仿佛沉睡的他身上是某种不可磨灭的印记。唐弘野永远记得,久远的那日月夜,青年身穿白色衬衣,向他袒露刺青时的情形。
如果说月夜是引人犯错的恶魔,那么青年肩头上的虞美人刺青是引诱他走入深渊,不再回头的精怪。
昳丽的,美丽的精怪。
一场荒诞又怪异狰狞的美梦。
穆尔:“他回不来,你明白的,先生。”
“所以我将永远憎恨并厌恶自己。”唐弘野隔着冰凉的玻璃抚摸着玻璃后的人沉睡脸庞。
也许再冷血无动于衷的神,只要沾染人间情爱,都将不再为神,沦为疯狂怪诞的人——沦为人的神无法压抑磅礴情感,万般汹涌澎湃将成为人群中的异样存在。穆尔看着他,以及玻璃后沉睡着的,面容与温云一模一样的人。
事实上,他有的时候,不知道这场情爱的胜利者,是唐弘野,还是玻璃后沉睡的人。
或许说,是沉睡在玻璃后的死人。
“也许我应该给你一个忠告,先生。”穆尔收回目光,“一个作为过来人的忠告——虽然说,这听上去很逾越,也很不可信。也许你也一早察觉,只是不愿意去接受并听从。”
唐弘野稍稍转过头,目光一如既往地淡然,看着他。
“别犯下会让自己追悔莫及的错误,有的时候,这种错误一旦犯下就难以挽回。”穆尔不紧不慢地将自己的手套戴回,变回那个彬彬有礼,得体大方的管家穆尔。
唐弘野罕见地扯了扯嘴角。
“所以,我只当他是一时顽皮。”他有些怪异地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