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谈话结束，出乎众人意料又似乎在乎情理之中，格林主张改变前策略，新坐上位的柏西与格林理所当然地发生冲突——但也只是小摩擦。
长桌上的客人渐渐离开，留下柏西以及久久不发言的斯西汀。
“沉住气了吗？”斯西汀终于出声。
柏西手里攥着前五分钟格林给他的一块巴旦木，笑了：“只是一时冲动。”
“接下来呢？”斯西汀起身。
柏西摇摇头：“再说吧，我出去逛一圈。”
……
下雨了。
这个季节的雨总是来的突然，柏西站在如丝烟雨下抬头望向灰白无边际的天空。远处似乎还有鸟鸦低飞，雨丝沙沙，土腥味浓重。似乎是想到什么，柏西突然皱一皱眉。
准确地说，是某一种奇怪的感应，方向大概在鸟鸦起飞的方向。于是他转回脚步去拿伞，在灰蒙之下撑开伞面，踩着些许泥泞而去。
方向大概是他们已经废弃的总部，隐隐有不好预感。他踩入的方向是总部背后的深林，平时浓绿荫庇，这会下了雨显得寒凉刺骨。
微微皱眉，他踩断了一节树枝，在深林里发一声脆响——使他皱眉的，似乎是他在冲天的草木苦气
与水土腥间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oga的敏锐告诉他那是信息素的气味，是某种芳香叶气息，还混有一丝微不可闻的血腥。心头不安越发强烈，这是某一种感应，他只能继续顺着深林而入。走到大概十米远，便看见有人奔跑踩踏，压倒过草丛树枝的痕迹。
还有干涸的零星血迹，此时因为雨丝冲刷有些不真切。他脑里突然升起一个荒诞想法，深深地呼吸一下，柏西直接将伞扔下，径直顺着踩踏压倒的方向跑去。
窸窸窣窣，有芒草不慎割破脸颊与手臂，他跑了大约两三分钟，发现前方的矮树丛里躺着一具人体。人体似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躺着一动不动，如同被人丢弃的破烂娃娃。
“……哥哥？”
柏西几乎不忍直视他此刻的遍体鳞伤。
温云此时全身都是血留下的辙迹，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可视之处；衣服还算完好，但是也沾满了血污与泥土。
苔灰色瞳孔黯淡无光，只会呆滞地望着被树影遮蔽的灰蒙天空，任由雨丝落在脸上，渐渐消融他额头与脸颊上的干涸血迹。这会柏西喊他，他许久反应过来，眼珠木楞转动
一下，似乎是在活动——他僵硬太久了。而后才慢慢地，瞳孔迟缓向柏西的方向移动。
“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柏西心急如焚，想要将他扶起，却发现根本扶不起来。
温云不回答——或许说，他的双唇微不可见地颤抖一下，但也只是一下，唇瓣干涸的外表随即裂开口子，渗出一丝鲜血。
“……”柏西也发现此时的他肋骨也似乎也有不同程度的断裂，他向来瘦，隔着单薄的衣服也不难看见。所幸断裂的肋骨没有刺入内脏，养一养就好。
“所以，就我们离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柏西不再动手试图扶起他，转而伸出手去擦拭一下他额头有些消融的血。
温云木木地看着他，也许是光亮刺眼，也或许是雨丝飘入瞳孔，他有些通红干涩的眼睛终于有些许动作，不一会儿流出眼泪。
他就这样哭着，没有表情，也没有任何声音，连抽泣也没有。
柏西看着他这副模样，如鲠在喉。
如果说，站在万众瞩目之下备受alpha呵护的62让他感到嫉妒，理应来说，这个时候的62才是最让他觉得痛快的。他曾经幻想过那么多
次，他有将一日也会和62那样被众人的艳羡目光与聚光灯环绕，会比62还要风光，能够欣赏到62落寞且落魄的模样。
而此刻的温云最惨不过，躺在荒山野岭里一副失魂落魄又狼狈不堪的模样才是他的喜闻乐见——然而并没有，真正到临且能够直面面对时他谈不上有多轻松且心情畅快，更谈不上什么幸灾乐祸。他只觉得难过，这种难过让他上不去也下不来，全部堆积在喉咙里哽住。
这时他才意识到其实他也没有那么嫉妒，也没有那么眼红。无论是62，还是温云，他都不可避免地将对方放在了心上，因为是唯一的同伴，唯一的哥哥。
现在的温云陌生且了无生机，让他突然气愤。
“我问你话，回答我！”
柏西一狠心，直接用手掐住温云的下巴，强迫温云的视线里只有他一人。而他也在温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这时候他也狼狈——被雨淋湿的头发以及不可控的表情。
温云不动，眼泪还在流。
“说话！舌头不是用来装饰的！”温云的沉默让人恼怒又心急，柏西这次甩下他的下巴，双手攥上他的衣领，愤怒地咆哮。
温云这次动了动，他看着柏西，眼泪不减，双唇不停颤抖，嚅嗫，最后断断续续地哭出声音。
“啊——”
他的哭声沙哑撕裂，哭得几乎无法呼吸抽搐起来，眼泪汹涌而出，在深林里凄厉又无助。柏西也红了眼眶，但眼泪不肯掉下。
温云能哭出来就好，他怕的是温云不会哭，这样浑浑噩噩下去会出问题。这是他第一次听见温云哭泣，也比想象的还要崩塌与难过，如同他那日与斯西汀所说，温云容易自缚——现在的温云就是那只被自缚住的鸟，翅膀在挣扎遍体鳞伤，鸟羽扯断又扯断带出血丝与些许皮肉，扬起头颅张开鸟喙喉咙破碎地嘶鸣。
雨还在下，没有增大，也没有减小，哭声随着冷风和雨丝飘去很远，眼泪几乎干涸，喉咙几近撕裂。柏西只能小心抱着他，为他一点一点擦去脸上的血污，一遍又一遍地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无声安慰。
这是他们之间的抚慰方式，在工厂里他经常因为调皮被惩罚，有时候会哭，62便会一边抱着他，一边用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拉近二人的距离。
现在轮到了他来安慰温云，尽管不知道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