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来看望明森子的不会只有穆尔一人，静谧的墓园又多出一人。
穆尔抬头，来人是晏和。他起身，让出位置。
“倒是出乎意料。”晏和放下带来的花，扫了一眼穆尔。
穆尔：“她是我外甥女。”
“可当初你连见她都不愿意。”晏和冷冷地说。
氛围下降直抵最低，良久后，穆尔看着他的侧脸，嗤笑一声：“你还是长得和你母亲一样，半点没遗传到你父亲的样貌。”
“然后呢？现在会有谁在意？西原寺家族已经没落，还会有谁在意这种话？”晏和斜他一眼。
穆尔勾起笑容，慢条斯理地擦手，道：“可惜了，那么大一个家族，当初多辉煌，现在只剩下你一个。”
晏和不说话，静立于明森子的墓前。
西原寺……那确实是一个庞大且盘根错节的家族，家规森严，地位显赫——当然，覆灭也快，几乎是一夕之间，如同巨人般倒下，分崩离析。
“温云真的只是一个oga吗？”晏和开口，问。
穆尔抬起眼，不冷不淡地看着他：“为什么问这个？”
晏和：“从我第一次见他开始，我就觉得他很眼熟。”
穆尔：“怎么说？”
晏和：“装疯卖傻也
需要有个度。”
穆尔：“那你看出什么来了？”
晏和：“他那双眼睛，太像西原寺的人生有的。”
穆尔嗤笑：“如果那样说，作为西原寺女家主手下唯一一个子嗣的你，岂非西原寺家族的人？”
晏和语气微微一沉：“你很清楚我在说些什么。”
穆尔：“我愚笨，所以你到底在说什么？”
晏和几乎是咬牙切齿：“他长得几乎像极了那个人——那个我母亲捡来的孽子！”
穆尔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道：“你可真应该庆幸，西原寺家族已经没了。不然就今天你这句话，你会落得什么下场你最清楚不过。”
这下轮到晏和挑起嘲讽的笑容：“我从不掩饰我很讨厌那个人的心情。”
穆尔：“但你确实比不过他，也没有得到你母亲的认可。”
晏和：“所以象征着家主的刺青就应该落在被捡回来，不知道血脉是否纯正的野种身上是吗？”
穆尔摇摇头：“西原寺不会落入外来血脉手中，特别是，按照你母亲的个性来说的话。”
晏和被他的话一噎，此时的他顿失以往的沉稳，他很不甘心，哪怕已经过去那么久，他还是觉得不甘心。他道：“那你的意思是，
他是我母亲的孩子吗？那怎么可能！？”
“我从来没说过那样的话，先生。”穆尔撇他一眼，道，“况且，温云是oga，是唐先生买下来的oga，连出厂证书都有，编号与腺体明明白白。”
“他现在可是唐夫人，哪怕现今不在唐先生身边，他依旧是唐夫人。”穆尔整理衣摆，戴好手套，慢条斯理。
“况且，那个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不是吗？那么多年了，想必不会有人忘记。当初可是你们全部人都看见的——那个人清清楚楚地死在了你们的面前。”
穆尔说完便离开，留下晏和一人静立在墓碑前。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旧灰压压一片，晏和伸出手，捏了捏自己的额角。
……
穆尔直到天黑才回到别墅。
如同往常一样，他进入唐弘野的书房，为唐弘野整理书房的一角一落，直到视线落在书房花瓶内放置的一束虞美人。
虞美人花瓣鲜艳，褐色花心被聚拢使得它看上去太像某种毒物——那是一束假花，先前唐弘野摆放的。他问过唐弘野，为什么不放真实的花朵。
当时唐弘野回答：“孰真孰假，都不过是被它盛放时的美丽所吸引。”
穆
尔细细地再擦拭假花瓣上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扭动书房机关，进入这座别墅的禁地。
玻璃液体内的人还在沉睡，随着水流起起伏伏。他一直都是这样睡过来，自从七年前那次合上眼后，他再没有睁开眼。
或者说，再也没有用这副身躯去睁开眼。
也难怪他的主人会称之为“爱丽丝”，这般沉浸在无边梦境无法再醒来的美丽人儿，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爱丽丝”。
“真花，假花，真到后面漂亮得像是假花；而假到最后几乎真实到拥有生命——谁分得清呢……不论是盛放时的美丽，还是含苞待放时的朦胧。”
他喃喃自语，望着玻璃后沉睡的人，那人右肩上蔓延开一片火红鲜艳的虞美人刺青——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被液体如何冲刷，仍旧鲜艳如新，随着皮肉被永恒保留的刺青。
……
深夜，地下室内，温云木楞地看着黎桥坐在自己对面，怀里抱着几罐啤酒。
粗糙的麦啤，黎桥“哧”地一声拉开易拉罐拉环，啤酒绵密的气泡喷涌出来，又被他啜去。
他喝着，不忘扔过去一罐给温云。温云下意识接住，没打开，而是低下头看着自己手心内的啤酒罐。
“
你还要颓丧到什么时候？”黎桥问。
温云不说话，他现在三天的说话量加起来都不超过两句，人以肉眼可见地沉默并颓废了下去。
“就因为死了个同伴，你就这样了？如果以后呢？以后会死掉更多人呢。”黎桥声音仍旧粗砺沙哑，喝过啤酒后更加粗糙。
温云还是不说话，只是有了动作。他伸出手指去拉开易拉罐，啤酒泡沫也涌出来，他反应不及，泡沫很快淋满他一手。
“啧，你这小蹄子，”黎桥看得心疼，直接一把夺过啤酒罐，快速地啜饮，等到泡沫不再涌出，他道，“我就这么些，给你一罐，你还给我糟蹋了。”
温云动了动眼珠，手上再被塞入一罐新的啤酒。这一次他学着黎桥的模样，再次拉开易拉罐，及时地将涌出的泡沫啜饮殆尽。
“还算你有点脑子。”黎桥嗤笑，他混着两罐啤酒一起喝，也是酣畅淋漓。
“伤心可以，但有个度，别把自己伤没了。再说了，以后你就麻木了，估计到时候就伤心不了了。”黎桥说着，仰头很快喝完一整罐啤酒。
温云：“……”
他握着啤酒罐，良久，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