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他曾惊慌失措地醒来然后抓过保镖的枪直接饮弹自尽。
子弹的冲击力很强,把他整个喉咙与后脑撕裂了,化作一摊碎肉,墙后都是鲜血与红白辙迹。
对于自己还活着的惊恐比起死亡更为强烈,他除却饮弹自尽,还曾试过从高楼之上一跃而下,视觉的混乱冲击与风流在耳旁呼啸挤压的感觉随着接触坚硬地面的一瞬间全部消失,他能感到痛苦,但更畏惧自己继续留在人间。
他也试过偷偷地将碎玻璃藏在枕头下,划开自己的脖颈动脉,却在佣人惊恐的尖叫声之中感到了一丝后悔。
为什么会后悔?
他明明那样不希望活着。
可惜他没能在那一次复刻中醒悟,紧接着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一直到第十二次,他才后知后觉,他需要活着。
有人希望他活着,为此不费余力,甚至一次又一次,哪怕看着他死亡。
可是活着谈何容易,他感觉他病了,病的很严重,兴许有的时候死亡不是他所希望的。
如果需要规避,那么他便得学会接受苦难,直面痛苦,学会如何认识到死亡的恐惧一面。
他要从苦难与痛苦里学会如何活下去。
所以在第十三次睁开双目看见眼
前的高大男人,潜意识里的他便开始逐步规划。
活着啊……要活下去,他要学会如何在苦与难之中讴歌,学会去追逐生的真谛。
他见过鸟儿飞翔,植物攀岩,见过月下花如何打开花苞,鱼儿如何奋力摆尾,他经历过人如何奔跑,如何与风追逐,仰着头高声欢笑时的恣意,他感受过爱时的怦然心动,猫儿在怀里蹭蹭又回头望着的瞬间。
极致的窒息后会是强烈的求生欲望。
他睁开眼,自己又置身于虞美人颜色的大海之中。
言语从口中吐出化作水泡在海水之间堆积,他看见了灵魂在高处翱翔。
我再问你一次,你看见了什么?
——红色的,海。
言语在沉寂。
你再好好看看。
——大地。
他在澄清的水红里望见了水面之上的黑沉陆地。
你看见海了吗?
——看不见了。
他在缓缓上浮,而不是向着最深处一直下沉。光亮越发强烈,直到他整个人仰浮着露出水面,在水面上平躺。水红色包裹脸颊四周与头发,双手与身体以及双腿被无形的力量托起,他置于水红之中,又驾于水红之上。
日光灿烂,海鸟飞翔。白色的翅膀尖端带乌黑,钻入厚云层之中又
冲出来,翅膀的尖端也带出云的丝丝缕缕,于碧空之中划出白痕辙迹。
陆地边有虞美人盛开,随风摇曳,它的花瓣与海的颜色一样,鲜艳热烈。岸边有人身穿古老且传统的白色交领服饰,有鲜艳隐隐跳出衣服表层。
他见到了西原寺青。
西原寺青缓缓蹲下身,坐在岸边,衣尾沾入水里也染上一片水红,甚至隐隐往上蔓延。
而他在水面里朝着西原寺青的方向漂泊,不知道过去多久,他听见西原寺青的声音——
“你看见了什么?”
他双目呆滞望着厚云穿梭的海鸟,它们身姿矫健又优雅,恣意昂扬。听见西原寺青的声音后,他才迟缓地反应过来。
“鸟。”
“很多鸟。”
西原寺青手里捧着一坛山荷叶,山荷叶开得正好,花瓣洁白,花蕊嫩黄,他说:“从某种意义上,它也算是你口中的‘水鸟’,一样傍水而生。”
温云:“可是它们很自由。”
西原寺青:“对。所以不是所有的鸟都会被束缚的,它们也会自由。”
“但是我想要的不是你这个答案。”
温云:“……”
西原寺青并不急着他回答,山荷叶在他手间摇曳,他的脖颈上还有泛白外翻的疤口
,深不可见。仿佛这里的他永远停留在这个时候,兴许唯一改变的只有心境。
远方有鼓点沉闷,规律地作响,又有人在嬉笑打闹,口中言语零碎听不清,但能感到其间的快乐。
这里的海面不受风影响,依旧平静如镜,温云就这样呆滞地躺在上面仰视着飞鸟翱翔。
“生。”
许久,他才道。
西原寺青:“再一次爬起来去追逐你所想要的吧。”
“直视苦难后便该向前迈起步伐了。”
“我用十二次死亡换出你,我也应该掩埋回过去。”
“从现在起,你将不是‘西原寺青’,不是‘爱丽丝’;你是温云——你是你自己了。”
“或许你认为给自己再起一个名字更为恰当?”
温云:“不。”
他的眼中终于回归光亮。
“这个名字便很好。”
……
温云醒来时又看见一片白茫。
阳光从百叶窗照映入室内,他睁着双目望着天花板有些呆。
抬起手,稍微阻挡阳光,背光之下他看见自己的手心徒然出现无数条细纹沟壑。
好似就在这里开始,他再也感觉不到西原寺青。
好事……还是坏事?相较于先前的痛彻心扉似乎都谈不上了。
有人推门而入,他稍稍
转头,余光里看见高大的alpha。
唐弘野似乎是为他洗了一盆圣女果,水红红的。他看着唐弘野坐在自己窗边,那盆圣女果放置在桌面上。
“医生说你只是受惊过度。”唐弘野说。
温云仍旧望着自己的手心,好一会儿,他道:“你是怎么把我拉回来的?”
如果他没记错,西原寺家族对于他的尸体应该是会严格看守并选择火化殡葬的,理应来说,唐弘野没有那个本领把他的尸体带离。
对于他的话,唐弘野似乎并没有多惊讶,温云听见他开口:“偷出来的。”
“不会被发现吗?”温云问。
唐弘野:“不会发现,况且,也不再会有被发现的机会了。”
温云:“西原寺家族一夜之间覆灭,其中有你的功劳,对吗?”
唐弘野:“……”他选择了默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