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
语气带着兄长般的温和：“几位也请各自回府吧，莫令家中担忧。”
话音一顿，看向娜娜，“这位丁……姑娘，玉州王府会护送的。”
丁武几个便也问了世子好，又与娜娜说了改日再叙，各回各家了。
娜娜看着他们几个走开，正要收回目光，看到一辆马车后有名妙龄女子瞪着她，目光复杂，与之前的十二公主晋彤的目光相似。
唔，那似乎是丁武的妹妹丁玲？娜娜记得这位少女，但是为什么瞪她？
她记得自己没有得罪过这位丁小姐，当初借住丁家还相处愉快来着。
在她疑惑的时候，一颗芳心错付的妙龄少女丁玲冷哼一声，甩下车帘，与家人一同离开了。
娜娜更加纳闷。
“上车吧。”晋宏的声音传来。
娜娜便把丁玲抛到脑后，从善如流地上车。
刚才几个都还年纪太小，一派天真，只有晋宏跟她是同龄人，成熟稳重，倒是可以聊一聊。她估计自己在丁武几个眼中，估计也跟晋宏差不多，是兄长的角色，不对，现在是姐了。
晋宏这样经历过战争，见过大风大浪，成熟稳重的男性，应该不会像那些小孩子一样被她的性别震惊，以至于搞得大家不自在吧？
但是娜娜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这个时代男女的差别。
她上马车的时候，晋宏竟然伸手过来，准备扶她一把似的。
娜娜内心叹气，没有承受他的好意，利落地坐上了马车，随意一坐，若无其事地笑道：“我上马都自如的，世子忘了？”
晋宏顿了下，收回了空空的手掌，感觉心里也空了一块，他垂眼道：“是我忘了。”
娜娜便没说话。
晋宏也没说。
马车行驶起来，穿街走巷，街上的嘈杂热闹传进车内，更显得沉默。
到了娜娜落脚的客栈，晋宏才说：“到旁边坐一坐？”
娜娜料到他有话说的，点头：“好。”
旁边就是八珍斋，有名的酒楼，呼朋唤友的好去处，说话谈心的好地方。
两人下了马车上楼。店内人一看当头的晋宏衣着华贵，气度不凡，就知道身份不一般，后面的俊美公子又是老熟人了，连忙殷勤在前带路。
娜娜今日虽然在宫中“大出风头”，但一时之间还没有传出宫外，因此店内还不知她是女子，只是她容貌之盛，璀璨夺目，一路仍是有许多目光追随。晋宏暗自皱眉，不动声色地侧身将她挡住。
娜娜发现了，心中又是默默叹气。
以前还在战场上替他挡箭挡刀呢，现在他却替她挡目光？女子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她知道这个时代的女性卑微黯淡、居于男下，却不知道竟然严苛到了这种地步。
店伙计熟门熟路地把两人带到了临窗的包厢，上了酒菜，关门退下了。
就剩下两人了，娜娜看着晋宏，等他说话。
晋宏此时才抬眼看她，一路上他都是回避她的目光的，此时看着她，还有些恍惚，语气也怔然：“你果真是女子？”
娜娜真的想叹气，今天听到这句疑问太多次了。她无奈地点头，“我真是。”
晋宏盯着她，目光沉沉的，声音也沉沉的，“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娜娜更加无奈啊，却只能笑笑，“世子现在知道也不迟啊。”
闻言，晋宏的语气带上了几分苦涩，“你可知，我已与忠义侯府丁小姐定了亲？”
“有所耳闻，”娜娜点头，就是刚才瞪自己的妙龄少女，丁武的妹妹，接触过，性格挺好的，“还是皇上赐婚，恭祝世子。”
晋宏见她如此无所谓，要怒，却又没有立场，心中闷疼，只有自己难受罢了。
回想月前，他以为她是男子，心上人是十二公主晋彤，自己也死了心，便在父母面前选了忠义侯府的嫡女丁玲，母妃高兴，为他周旋起来。
后来他想想，终是不妥，于是在皇上赐婚之前，设法见了丁玲一面，告诉她：“我心中有人，只是有缘无分，你若嫁我，恐受委屈。”
嫁入玉州王府的女子本就艰难，若连丈夫的爱意都没有，岂不是更加凄惨？晋宏生性坦率，明白地告诉对方，如果她不愿，自己便及时阻止赐婚。
岂止对方只是有些意外，并未愤怒，反而释然一笑，“多谢世子告知我。既然世子是坦率君子，我也不好隐瞒。我亦有意中人，只怕嫁不得。若世子不嫌弃，小女子愿嫁。”
晋宏听闻，也是意外，而后心中愧疚梢缓，“既然如此，你我皆是可怜人，又何来嫌弃一说？”
对方便点头应了，“如此，丁玲也愿嫁入玉州王府。”
此事就这样定了，接着皇上便赐了婚，婚期在八月。
晋宏原本以为这样也好，大家各有苦衷，谁也不欠谁的，都是失意人，搭伙过日子罢了。
哪知道……
他看着眼前动人的脸庞，哪知道她是女子呢？原本并非要如此将就的，他本可以去争取追求的！他心悦她，若不是顾忌那么多，早些对她表明，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可是迟了。
如今皇上已经赐婚，他再推脱，是对皇上不敬，对丁家也是一种侮辱，玉州王府更不知该如何自处。
他生来是玉州王府的世子，要扛责任，要顾大局，根本就无法为一己私欲陷大家于困境，他的良心会谴责他。
也许这就是他的命运，他被这些条条框框限定了，注定无法去追求这样一个美丽潇洒的女子。
如今看着娜娜，晋宏也只能苦涩地再说一句：“你为何不早说？”
对此，娜娜只是一笑，“是你们没有发现。”
她在这里遇到的人，不论男女，都自发认为她是男子，并非她长得男相，而是他们所有人都认定了，女人不可能做到这样。
这是时代的局限性，源于男性的自傲和女性的自卑。
反倒是戎狄人更敏锐一些，第一眼看到她就说是女性，也许是因为他们是游牧民族，没有封建制度下男尊女卑的思想，更相信天然的直觉——然而他们被中原人认为“尚未开化”“有勇无谋”，说来讽刺。
晋宏苦笑，轻声道：“你说得对。”
不怪她隐瞒，只怪世人太蠢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