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
确定想法，李青麦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不论如何，先去招募的地方看看。
如男孩所说，细细来看，街上的确不少人背着包袱，或独自，或与人同行，脚步皆往一处而行。
毫不费力，李青麦拉住一人寻问，便知遴选之处何方。
走过燕雀长街，朱墙高檐之下，形形色色几队人，密密麻麻站在耸立的拱门前。几个官兵模样的人扶着腰间长刀，来来回回维持着秩序。
李青麦站在一旁，在心里默默数起人数，约莫两百多人，竞争还挺激烈。
“站住！”
一个官兵喝住她前进的步伐，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前排。
“干嘛呢？你也是来选宫女的？后面排队去！”
官兵挡在李青麦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调整一下语气，李青麦细语道：“我，我就是想看看，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
也许是见女孩柔弱，官兵语气里的不耐烦也弱了几分。解释道：“呐，看到那边的布告栏了吗？年满十三，形貌匀称，无恶疾，无隐病，家世清白者皆可入宫遴选。哎，你要真想去，明天就赶紧带上你的户籍契纸来这里排队，马上日落了，今天怕是不行了。”
李青麦扬起标准微笑，道：“我知道了，谢谢侍卫大哥！”
道完谢，李青麦心里有了考量，从年龄到外观，不去报名都对不起自己把标准卡得这么死。
她匆匆赶回小巷，打开家门，看见自己该叫一声“娘”的女子正蹲在地上，一口一口地给一个男孩喂饭。
怀里的男孩却好不耐烦，身体扭来扭去，明明已经有些个头，还如幼童般撒娇，把勺里的饭撒的到处都是。
“稻子乖，吃完这口就去玩啊。”刘四娘倒是不厌其烦，哪怕面色已然疲惫，眼里却依旧含着笑，总之，和赶自己出去要饭的神情判若两人。
至于，自己的爹，已经满院都是他“功名未立，书生老去。”的失意。
对这样的画面，李青麦只微微叹了口气。幸好她早就从“巷口情报站”给自己打了个预防针，现在实地感受，有种果不其然的无奈。
“娘。”她轻轻开口。
听到声音，女子转过头，不知何时，眉心已经蹙起。
“你跑去干嘛了？！别跟我说去要饭了！你碗都没拿！又去跟高天那野小子鬼混了是吧！我跟你说了多上次，什么时候他有娶你的彩礼钱，什么时候你才能和他见面！小丫头，也不害臊！”
女子语气尖利，很有乡村泼妇的味道。
李青麦没有反驳，默默听完对方带着撒气的数落。
刘四娘说到后面，也没了力气，又开始专心给自己的儿子喂饭。
“娘。”李青麦找到机会再开口，“我要去做宫女！”
此话一出，屋里霎时间就安静下来，“滋滋”嗦饭的声音没了，读书的声音也没了。
“李青麦。”刘四娘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一把扯过她的胳膊，把手拍在额头上。嘴里嘟囔着：“没烧啊……”
知道对方是以为自己脑子坏了，李青麦立刻后退了一步。
“娘，我脑子没坏！我是说真的。”
刘四娘放下手，随即，又狠狠地拍了一下女孩的头顶。
“没坏说什么胡话，就你，也能去做宫女？！”
这个态度，李青麦不觉得意外，她想了一路，觉得这个职业可能是有些尴尬，有人觉得底就，有人又觉得高攀。自己家里这个情况，或许不管什么态度，都是不愿意的。但是，这毕竟是现目前最适合她的出路，她必然是要尽力说服的。
李青麦弯下眼，嘴里带着恳求的哭腔。“娘，您就让我去试试吧。若是成了，我月月都能往家里寄些银两，再不会让家里过朝不保夕的日子了。而且……爹也是做过秀才的，整条街都知道我是爹的女儿，我天天去要饭，让所有人都看我们家的笑话。我觉得，秀才的女儿去做宫女……也比要饭要好吧……”
说完，李青麦的眼神落到一旁素衣折袖的男子身上。哪怕坐在木矮凳上，也是挺直腰背，这样难忘读书身份的人，刚才的话，几乎是刺在心里。
“啊，我看，麦子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李斌果然开口，只是，略瞥了一眼妻子怨怒的眼神，立马就闭了嘴，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看得出来，家里说话的是妻子。
基本情况了解，开始专攻刘四娘。
李青麦扯扯她的袖子，转变语气开始撒娇。“娘……试试又没什么损失，要是不行我就回来了，要是行，咱们就能多攒些钱，找京城最好的郎中，给弟弟好好看看病。”
果然是心尖上的人，一说到那追着蝴蝶满院子跑的弟弟，刘四娘眼里也多了几分犹豫。
身患重病的儿子和身体健康的女儿，不管刘四娘有没有想过要一碗水端平，要给每个孩子一样的体贴也是太难。她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牺牲一个，保全一个，从一开始的于心不忍，到后来的理所当然。而现在，是自己的女儿主动提出的要求，她觉得心虚，却说出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她转过头，不再看面前的女儿。她轻言道：“你想去试，就去吧。你的户籍契纸就在床头的匣子里，你自去拿了便是。”
“好，我会尽力的！”
身后女儿兴奋的声音她没听清，耳朵里，只有那傻儿子不知何时竟摔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扶起儿子，再轻轻替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拍着拍着，她忽地想起，她的麦子，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满身的尘土。那衣服她穿了多久？要饭的时候是不是又被欺负？
她想问一句，转身，已经没有麦子的身影。
床头就一个匣子，这个时代用的又是楷书，这种时候，李青麦就特别感谢当年被逼着学过的书法。
需要的户籍契纸很快就找到了，她把纸叠好收起，思索片刻明日所需，还是得带个包裹，万一选上，就不会再回家了。
她的衣服不多，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一套像样的。至于鞋子，嗯……脚上这双虽然打了布丁，也还能行。其它的嘛，这个家几乎是家徒四壁，总不至于毫无良心地把米缸最后一捧米挖走。
要撑起这么一个家，李青麦忽然有点怀疑，做宫女的俸禄真的行吗？
带着怀疑，紧张还有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