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有关前朝的事很快传入长信宫,与之一同传来的,还有将作大匠已将公主府修缮完毕的消息。长信宫内,萧令璋跪坐在太皇太后身边,低头道:“此事是华阳轻率。”
大皇太后道:“你不是轻率,你是胆子太大。哀家不管你有什么图谋,你要想清楚,你在广成苑的行径足以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准安王、那些将军们、还有皇帝皇后和装凌。昨曰皇帝便召了将作大匠,今日公主府便修葺好了,你还看不出来么?皇帝是想将你和裴凌拉开。"“昨日荣昌来求见哀家,哀家特意称病不见,不是因为哀家不想荣昌的事,哀家是不想让皇帝觉得哀家在关心孙家的事,也是为了你,你可明白?”
萧令璋低头道:“孙儿明白。”
太星太后见她嘴上说着明白,实则到底明不明白、想不想明白,便又是另一回事了,不禁叹息道:“你本该远离这些纷争,如今皇帝一门心思跟裴凌较劲儿,你又何必往他们中间挤?”
萧令璋说:“陛下斗不过裴凌。”
就算她记忆还没有想起来,也逐渐看清了这一点。
这种局势下,她的最佳选择也许是乖乖待在裴凌身边,皇帝只要拿裴凌没有办法,便也拿她没有办法,就算想以她为裴凌的软肋、挟制裴凌,也很难有机会下手。
一是因为裴凌派人跟着她,二是因为还有太皇太后在。
而裴凌,他再位高权重,这都不算什么,只要他没有谋朝篡位之心,对她、对邓氏也许反而能提供长久的庇护。
但萧令璋恰恰最怕这个。
再这样下去,倘若她不趁早寻机会从裴凌身边挣脱出来,今后更难找到任何机会了。
萧令璋失了忆,对权势早已没有那么强烈的渴求,她此举也并非在和皇帝、裴凌相争,只是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此刻被人给予的安全感,将来可能会随时变成扼杀自己刀。
这也是为什么,她明知在广成苑出风头可能引起皇帝猜忌,还是选择这么做,继而早日搬出丞相府。
虽然这也预示着更多未知的危机。
大皇太后听她这么说,便无奈道:“你这性子,和你母亲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哀家年事已高,还不知道能护你几日,哀家就怕这一撒手,你又…”说到此处,似乎也不忍心再说下去。
萧令璋闻言,连忙攥住皇祖母的布满沟壑的手,仰头切切地望着她道:“皇祖母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太皇太后笑道:“你就不必说这些好听的话了,哀家的身体,哀家自己心里清楚。”说完这句,又再次咳嗽起来。
萧令璋见状,连忙起身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一边用手轻轻顺着太皇太后的背。
她忽然想起,刘少府私底下告诉她,这几日皇祖母的身子愈发不好,有时半夜还急召太医令。
萧令璋忧心不已,低声道:“孙儿能照顾好自己,还请皇祖母一切以保重身子为重……若是长信宫住不惯,皇祖母便安心去行宫静养,不必为孙儿忧心..”
太皇太后看着身旁乖巧的孙女,拍了拍她的手,叹道:“璋儿啊,哀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啊,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
农家年纪大了,没有心力去管那么多,也只能顾惜你和家,前朝的那些事儿,哀家能不插手的都尽量不插手,今日哀家对你说这些,并非劝你放弃,只是提醒你,你要想好,将来到底要如何”将来到底要如何。
萧令璋眼睫微颤。
她也不知道。
如今的生活,并非是她想要的,她只知道自己不想住在丞相府,不想处处被动,将来有能力保全邓家,更希望段浔能好好的。
她还能和阿浔在一起吗?她不确定。
她和段浔都被强留在了洛阳,他们回不去青州了,也都有了自己必须承担的责任,在风云变幻、危机四伏的朝堂中,没有人谁能笃定,自己将来不会沦为权势斗争的牺牲品。如今更像是走一步看一步,她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她却明白自己不要什么。
就算眼前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闯。
萧令璋定下心神,在太皇太后跟前跪下,一字一顿、无比坚决地说:“还请皇祖母放心,孙儿想清楚了,无论结果如何,孙儿都不会后悔。”
待萧令璋走出长信宫,正好碰见皇后身边的中宫黄门冗从仆射前来,邀萧令璋前去长秋宫。
那黄门恭敬道:“听闻殿下即将搬去长公主府,涉及遴选属官扈从之事,皇后娘娘命臣来唤殿下前去长秋宫与娘娘、宗正丞等共同商议其中事宜。”
长公主单独开府后,便能拥有许多属官,这些属官皆由宗正管辖,人数并不少。
除却最主要的傅、家令、家丞外,还有负责汤沐邑开支的私府长、掌管饮食的食官长、执掌赏罚的永巷长等,还包括主簿、驺仆射、舍人等,且各自又下辖属吏。
遴选属官一事,按理说该由宗正统一调配,但这毕竟是侍奉公主起居的人,也要合公主心意才是。
皇后执掌六宫,操持内务,此事自然也能过问。
萧令璋随黄门去了长秋官,皇后已等她多时,萧令璋上前施礼,段的连忙抬手止住她下拜的动作,面上浮现出明丽如春水般的笑意,“不必多礼,今日本官唤公主来,为的也只是这些零碎小事。”说罢,一直立于边上、身穿九卿官服的中年男子上前,对萧令璋施礼道:“臣宗正徐秉,见过长公主殿下。皇后娘娘与臣方才商议的结果,臣再对殿下复述一遍。”
萧令璋颔首,“好,有劳徐宗正。”
……
遴选属官之事,看似简单,实则细细说来也要耗费些功夫,萧令璋自戌时便去了长秋宫,一直待到午时过后,皇后便出言挽留她在长秋宫一同用午膳。段妁待她举止亲昵,无论是否真心对她有好感,还是有别的目的,萧令璋都没有理由拒绝。午后将近未时,段浔照例来长秋宫探望阿姊,刚一踏入宫门口,边扬声唤起来。“阿姊,阿姊!我跟你说,今日朝会——”
春时易困,原本守在殿外的大长秋丞都浑身一个激灵,念及华阳长公主在此,忙不迭伸手去拦这小将军。
"哎!……段将军,您先别进去….…"
奈何这少年一路风风火火,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往里闯,他惯常是这样懒散随意的性子,出入长秋宫便和出入自己家似的,极为大方。既知陛下此刻不在,也知道阿姊便是午睡也该起了。
“阿姊——”
少年闯进去没瞧见人,便径直朝着内室走去,不假思索地一揭帷帘,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
眸光刹那间相触。
萧令璋正与段妁聊着家常,聊到有趣之处,她正掩唇而笑,全然没料到段浔会突然出现。她听到声音回头时,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