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小心——"
噗通一声,江面激起巨大的水花。平川江深达数丈,河水不急但也绝非静止,郁卿还没来得及呼救,转眼就被冰雪未消的江水淹没。
远处宴上的人们纷纷看来。牧峙与牧放云对视一眼,同时跳进江水中!
……
平川江宴一片混乱,众人皆见范阳节度使从江中救上来一个年轻貌美的娘子,他上岸就立刻解下大氅裹住她湿透的身子,阻挡人们窥探。牧放云亦从江中爬出来,就要冲上去,被牧峙一把拽开:"带云郎回去换衣裳。"
众人纷纷议论那是哪家贵女,牧峙抱起她时,一枚鎏金墨玉牌落了下来。这是范阳节度使随身佩戴的令牌,竟在一位女子身上。
医官和婢女们进出牧府一夜,有卿吐了胸中水,短暂地清醒,看见床顶得知自己还活着,松下一大口气。接着她又发起高烧,昏睡过去。牧放云愧疚不已,牧峙来时严厉地训斥他,他双目通红,头一次没有还口。
他接过婢女手中汤药,扶起郁卿亲自去喂。可她害冷紧紧咬着牙关,如何也不松口,药顺着她唇角流下,湿了被褥。
牧峙让他站到一边去,亲自接过汤药来喂。不知他使了什么技巧,郁卿竟张口饮下了。牧放云才想起,小时候他生病害冷,不论如何都不喝药,阿耶也是这样亲手一勺勺喂他。
—碗汤药喂完,郁卿沉沉睡着。
牧峙叫牧放云出去说话。
二人关上里屋门,牧峙冷声道:"云儿,你真是叫为父失望。"
牧放云跪下认错:“是我莽撞,害了玉娘。我甘愿受罚。”
“你如何受罚?当着北地州郡各家的面落水,她名节难保,如今外人皆知她身份,你要她醒来后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外头的流言蜚语。”
牧放云崩溃道:"那现在该如何是好。"
牧峙也眉头紧促,此事完全出乎他预料,他本不欲操之过急,但事已至此,只好走下下策。“为父娶她。”牧放云呆滞在原地:“啊?”
有郁卿醒来时,烧已全褪。婢女们说她很幸运,药吃得及时,牧峙让人将她照看得极为仔细。许多人落水后寒气入体,要发数日高烧。但郁卿只烧了半日,医官说她是受了惊。"等等。”郁卿叫住婢女,“你方才唤我什么?"
婢女愣了愣,笑道:“是奴冒犯,下月才该唤夫人。”
郁卿得知了来龙去脉,攥着被角久久无法回神,片刻后赶忙请婢女带她去见节度使大人。
牧峙却没让她动身,亲自来了一趟。牧峙官居一品,身着朱红朝服,看见郁卿醒来,他冷肃的脸上露出一丝柔和:“身子可还难受?”
郁卿赶忙爬起来要行礼,却被牧峙按住,他的大掌宽厚温和,重如一座山。拇指上一枚嵌金青玉扳指,方便拉弓叩弦。
"不必多礼。”他嗓音浑厚安沉,“你慢慢说,我且听着。"
郁卿一怔,紧绷的神经因他的话而松缓下来:"大人,我本名并非玉娘,而是郁卿。"听见这个名字,牧峙亦脸色微变。
“我原是建宁王府的姬妾,放籍后嫁与状元郎薛廷逸,又被陛下夺入宫中。去年才逃出来。”牧峙静了许久,他落在臂间的手滚烫。郁卿稍稍抽了下,牧峙并未放开,似乎依然在沉思。良久,他声音不变,颔首道:“我知道了。”
郁卿急声道;“我身份低微,断不可高攀大人。”
牧特微笑道:“有娘子误会,我牧家并非世家家族,我父乃守城人出身,并不看中门第。我亡妻张氏生下云儿后便去了,留我赡养她双亲至离世。这些年我并未纳妾,也没动过再娶的念头。我虽为保你
名节,才出此下策,但你既然入我牧府,自然是唯一的当家夫人,后宅一切由你安排调度。"
“那牧放云呢?”郁卿难以接受。这到底算什么,儿媳变后妈?
“他该长大了,行事冲动莽撞,早晚要出大事。”牧峙淡淡道,“他已知错,自请去前线历练两年。”
郁卿略微失神,或许对牧放云来说,这也不算全然的坏事。
她抿嘴道:“其实方才提的都是外物,只是我不想和陌生人成亲。大人恩情我铭记在心,可恩情和感情于我有极大不同,请大人恕罪。”
牧特楚眉。他的确不理解,毕竟他与张氏也索味谋面,新婚第三日他远赴沙场,那时北凉在边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得知张氏难产身亡的消息时,还在带兵保家卫国,浴血奋战。有阳这些儿女情长的
心思对他来说,太微不足道了,甚至有些年轻小娘子的娇纵。
但到他这个年纪,唯一不缺的就是耐心。
“那你与前两位夫婿,可都是先互生情谊,再成亲的?”
郁卿愣住,她与建宁王完全没有情谊可言。与易听雪成亲后,才慢慢培养了深厚的家人亲谊。
唯一曾在成亲前相爱的人,却在她的叙述中完全隐去了。后来她再也没同任何人提起过林渊,他是个无名氏。巧的是,她也是谢临渊宫中的无名氏。
……或许培养情谊,不非得在成亲前。
郁卿偷偷瞄了眼牧峙,他生了一张英俊肃穆的脸,眼眸深沉,眉峰凌厉。说起话来,束冠更显持重老成,与冒失活泼的牧放云大不相同。他倒是比较像一个父亲,看起来也不太无趣。
但她有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么?
其实郁卿不在乎名节,但她要脸。若走在外面,总被人戳脊梁骨嘲讽,她也不会高兴。
“我可以试试么?”郁卿知道这话,说出来很不尊重对方,但这是她的底线了,“若我无法与大人互生情谊,大人可以写放妻书给我么?”
牧峙显然不悦,婚姻大事岂同儿戏?但他靠得很近,看见郁卿颤抖的长睫起落,鼻尖上细小的汗水,脸颊的红晕散发着柔软的芳香。
她实在太年轻,太纯稚,如刚刚采撷的鲜花一般。
牧峙点了点头。
郁卿大松一口气,眼中闪过不可思议的光芒。牧峙竟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他到底图什么?郁卿问了出来。
牧峙淡淡道:“你一介孤弱女流,又遭重重磨难,还被犬子毁去你名节,我自然要补偿于你。若你决意离开,之前我赠予你的銮金墨玉佩依然作数。”
郁卿又愣在原地,牧峙看起来比谢临渊大度太多了。若她决心离开谢临渊,他只会发疯寻她回来,紧紧攥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威胁不许她离开。
范阳节度使成亲的消息,迅速传遍北地。这座老房子居然也能着火,实在是稀奇。世家朝官都想看看那位玉娘究竟是何等美人。听说她与牧特早就相识相知,直到落水那日,她身上掉出銮金蛋玉符,才被人们发现。宋将军去述职时,还向天子提起此事。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