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叁章
楚明熙坐着马车回了府,洗漱过后换了身家常衣裳,坐在软榻上看着屋内熟悉的摆设,整个人都松快了些许。
皇后娘娘待她虽客气,可皇宫到底不是寻常人能进出的地方,她在宫里只待了那么一小会儿,浑身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现下不必再拘着,只觉得进一趟宫当真是累得慌。
想起从前容玘在宫里住了数年,遭的罪只怕比她还多,她的心揪成一团,对他又生出几分疼惜。
从前玘哥哥吃了太多的苦,往后她定要加倍地待他好,让他忘了从前所有那些不愉快的事。
好在他们此番只是来京给太后娘娘祝寿的,待过些时日他们回了南边,玘哥哥便不必再受宫中这拘束之苦了。
正宽慰着自己,守在外头的丫鬟通传说容玘过来了,楚明熙忙起身屈膝向他行礼。
容玘垂眸看着楚明熙:“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楚明熙仰起脸对上他的目光,不想勾起他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弯了弯唇道:“没什么,只是在琢磨今日的晚膳吃什么好。”
容玘笑得温和,落在她的脸上的目光却带着审视的意味,坐下后开口道:“听下人说,今日你进宫去了。”
“嗯,才回来没多久。”
“在宫里没受什么委屈罢?”
“母后待我很好,玘哥哥你放心,我没受什么委屈。”
两人叙了两句,楚明熙忆起一事,起身走到妆台旁,打开一个匣子,小心翼翼地从里头取出一个步摇,拿着步摇折回软榻前,笑盈盈地朝容玘面前一递。
“玘哥哥,你看,母后还给了我一个步摇,说是送我的见面礼。”
皇后娘娘表面上待她淡淡的,她难免有些担心不招皇后娘娘喜欢,但皇后娘娘一见了她,就送了这么个步摇给她,可见得心里也是认她这个儿媳妇的。
皇后娘娘是玘哥哥的母亲,也就是她的婆母。即便皇后娘娘不送她任何东西,她也会真心待皇后娘娘的。
容玘摩挲着手中的步摇,半眯着眼眸,教人看不清他眸中的情绪。
步摇上缀着一只东珠,莹润发光,在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明熙心思单纯,整日忙着钻研医术,哪会懂宫里人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这步摇的确不是什么便宜货色,遇到个不知情的,兴许还真能拿来唬唬人。
只是东西再如何值钱,也骗不了他。
他在宫中多年,又是皇后诞下的嫡子,比旁人都清楚这步摇在宫里绝非什么稀罕玩意儿,更遑论送步摇的还是住在凤仪宫的皇后。
下人送了热茶进来,容玘漫不经心地将步摇搁在一旁,端起茶盏啜了一口。
楚明熙生怕步摇磕着碰着,心想着放哪儿都不放心,拿起步摇索性又将它放回了匣子里。
***
去了宫里一趟,楚明熙又平安无事地过了两日。
天气越发热了,幸而昨日傍晚起下了场大雨,周遭一下子凉快起来。
这日用过早膳,楚明熙站在门边望望天色,石竹站在一旁提议道:“夫人,难得今日天气凉爽,您在屋里头都闷了几日了,不若趁此机会去外头逛逛罢?”
楚明熙也觉着闷得慌,下意识地要点头答应下来,想起一事又微蹙起眉头。
“石竹,我们回京有几日了?”
石竹扳起手指数了数:“夫人,加上回京当日,已经有五天了。”她顿了顿,又道,“夫人,您回了京城后还没去看望过老太爷和老夫人,不若这两日先去一趟楚府罢。”
石竹嘴里的老太爷和老夫人,便是楚明熙的祖父和祖母。
丫鬟忍冬附和道:“拣日不如撞日。今日还算凉快,夫人不如就今日去罢。倘若再等几日,焉知会不会天又热起来了,到时候闹得一身汗岂不遭罪?”
楚明熙极轻地“嗯”了一声,看上去似是有些不情愿。
忍冬有些不解:“夫人和祖父母多年未曾见面,此番好不容易得以相聚,夫人难道不觉着开心么?”
忍冬跟石竹不一样,是楚明熙嫁人后容玘命人帮她找来的丫鬟,在楚明熙房里服侍了三年,做事麻利又尽心。此次楚明熙来京城,想着石竹一人伺候不便,便也带着她一同过来了。
楚明熙想起祖父母,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她的父母亲伉俪情深,当初父亲离京去远地赴任,不忍与刚新婚不久的妻子分隔两地,母亲便跟着父亲一道上任。母亲生下她后,也一直将她带在身边抚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日子过得简单而幸福。
没成想好日子没过上几年,祸从天降,一场灾祸害得她失去双亲,一夜之间她就成了没了家人的孤儿。
那时候她还只有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如何独自生存,祖父母便派了人接她回京,容她在楚府住下。
六岁的孩童,许多人情世故都不懂,府里更没人会好心提醒她什么,然而孩子总有种旁人没有的敏锐,分明没人说过什么,可她就是能感觉得到,祖父和祖母都不喜她,每日只在她晨昏定省时让她进祖母屋里,其他时候,能不见她就尽量不见。
她不懂该如何讨人欢心,只能学着尽量不凑到他们面前讨嫌。
如此在楚府过了一年,有一回她去祖母屋里请安,原是已经回去了,在园子里走了半晌才发现自己的荷包不小心遗落在了某处。
那荷包是母亲亲手帮她缝制的,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荷包里面还藏着母亲从前去寺庙里帮她求来的平安符。
她旁的东西都无所谓,唯有这个荷包她不能丢。
她顺着原路一路找回去,直走到祖母的屋门前仍是没找到荷包。
就是在那一日,她碰巧听到祖母和祖母身边的何嬷嬷私底下议论她的母亲。
祖母跟何嬷嬷埋怨,说明熙的母亲就是个扫把星,拖累她二儿子仕途艰难不说,后来更是克死了他的性命。
楚明熙年纪不大,但那些话是何意思,她不可能听不明白。
父亲从前总教导她与人为善,母亲的性子也总是温温柔柔的,两人都不曾教会她,若是她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她该如何骂回去。
其实凭她在楚府的地位,她就算骂了回去,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自那日起,她开始避着祖母,打消了跟祖母亲近的念头。
她跟大房那边不大走动,不过她看得出来,大伯母一家跟祖父母一样,也是打心眼里不待见她。
幸而那年九月,外祖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