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李善用是极其要强的性子，与人当面争锋，何曾肯弱了半分气势，她昂然向前一步喝道：“区区一名宫女，胆敢越过皇后娘娘处置女官，依的是哪一宫的规矩！田婆婆如此跋扈，仗的又是谁的势！”

田婆婆不甘示弱，冷哼一声道：“我是清元宫的管家婆，你说我仗的是谁的势！”

李善用嗤地一笑：“既然你还知道这里是清元宫，就随我去娘娘跟前禀报此事吧。不然，我会以为田婆婆眼里已没有了中宫皇后，只当自己就能做得了清元宫的主了呢！”

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这里全是田婆婆的人，田婆婆要是真的不由分说将她绑了，抢走入宫的腰牌，直接丢出宫外去，那她还真成了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了。为今之计，她能依靠的只有皇后，既然皇后还需要她谋划对付昭阳宫的事，料来不会坐视田婆婆奸计得逞，于是便出言相激。

可惜，田婆婆也不傻，今天做这一场，要的就是快刀斩乱麻，怎么肯同李善用去见皇后，平白生出许多波折？果断地一挥手，众人便一拥而上冲过去要制服李善用。

李善用见势不妙，连忙使出跟熊司仗学的拳脚功夫，眨眼之间便撂倒了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

场面正一片混乱之际，忽然有人高喊了一句：“都住手！”

众人不由停了手，循声望去，却是沈婆婆带着一群宫女，引着宫正司的许典正和一名女史，正往这里走来。李善用一见，当即松了口气，知道眼下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许典正走到近前，看了看这狼藉的场面，摇头轻笑，径对李善用道：“小李女官，清元宫当真是宫规严谨之地，令我大开眼界呀。”

李善用当即躬身行礼：“下官御下不严，令许典正见笑了。”

二人言语之间，竟全未将田婆婆视作主事之人。田婆婆脸色铁青，挥退从人，冷声道：“许典正不请自来，是何道理？听说李女官在宫正司任职期间，与你颇为交好，宫正司执掌宫规、垂范宫人，莫非也会徇私不成？”

许典正摇了摇头，并不答话，转目看了沈婆婆一眼。沈婆婆本在看戏，不由一怔，恍然醒悟过来，上前一步道：“田温，你的事发了，这两位女官是娘娘请来查案的，快随我们去见娘娘吧。”

田婆婆面色剧变，惊怒叫道：“不可能！娘娘不可能动我！”说着，竟然一把将沈婆婆推了个踉跄，猛地往外冲去，欲往昭阳宫求援。

“大胆！你还敢抗旨不成！”李善用大喝一声，快步追了上去，田婆婆不过是个寻常妇人，不曾学过武艺，哪里是李善用的对手，兔起鹘落之间便被拿住要害、按跪在地。

跟着田婆婆的宫人见了，急得连忙冲上前去想救田婆婆脱身。

沈婆婆扬声大骂：“作死的东西，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懿旨，你们昏了头了，要造反吗！”

众人如梦方醒，只得纷纷跪倒，口称不敢，任宫正司的女史一一将他们捆了双手，一并带去乐道堂。

去乐道堂的路上，李善用低声对沈婆婆道谢：“多谢沈婆婆为我解围。”

沈婆婆见田温落魄，心中正是大喜，喜孜孜地说：“不敢当不敢当！女官当谢的，是皇后娘娘天恩，还有澄葭那小丫头。”

原来，李善用外出之际，澄葭路过她的住处，恰好发现田婆婆在搜查她的房间，知道田婆婆是要害李善用，于是急忙跑回来告诉沈婆婆。沈婆婆察觉事关重大，立即禀报了皇后。

皇后本还在犹豫，认为李善用的办法过于激烈，不知应否采纳，得知田婆婆居然无视宫规和自己这个皇后，先下手为强地去对付李善用，才发觉田婆婆这柄双刃剑不知何时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割伤己身的危险越来越大了，便咬牙下了决定，派人将李善用查到的证据送去宫正司，命其彻查此案。

因此，许典正到清元宫，本就是为了带田婆婆回宫正司审问，听说田婆婆在李善用住处，便过来拿人，恰好为李善用解了围。

李善用没想到那个受了委屈只敢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的小姑娘，居然有这样的胆量和义气帮她，心中欣喜，当初没白帮她。

众人到了乐道堂，将刚刚发生的事对皇后一一禀明。田婆婆栽赃李善用的手段漏洞百出、不堪一问，原本的打算不过是仗着史贵妃的势，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置了李善用，让皇后吃个哑巴亏罢了。如今拿出来一说，见惯了宫闱倾轧、花样百出的许典正颇为嫌弃地摇了摇头，对皇后禀道：“这件事的是非不问自明，就不需宫正司再多查问了吧。”

皇后说道：“不过是穷途末路的歹人攀诬好人而已，不需多劳宫正司了。许卿只需全力彻查田温渎职舞弊一案，尽快将事情报来便是。”

“是！”许典正恭敬对上行了礼，退出乐道堂，将涉案的卷册文书等物封存待查，带着田温一干人等回了宫正司。

一场闹剧收场，堪堪到了皇后平日歇晌的时辰，沈婆婆往香炉里添了一把安神清心的宁馨香，叫了宫人进来为皇后收拾了床铺，又服侍皇后脱了外衣上床小憩。

以往皇后歇晌，只要睡下了，便不要人服侍，沈婆婆可回自己住处休息。不过今天却是不同，沈婆婆知道皇后处置了田温，恐怕心中不定，想找人说话，于是不曾离开，在床前的脚踏上坐了下来。

沈婆婆背对着床铺，听着身后传来枕衾翻动、辗转反侧的声音，知道皇后不曾入睡，便打叠起了十二分精神候着。

“绿枝姐姐……”

过了片刻，皇后果然轻声嘟囔了一声，似在唤人，又似只是自语。

沈婆婆柔声应道：“是，绿枝在呢。”许多年前，皇后还是个髫龄幼童时，她也是这样坐在床前的脚踏上哄她入睡，哼唱儿歌的声音也是这般温和慈爱。

沈婆婆是承恩公府家生的奴婢，小时候在皇后祖母房里伺候了几年，因当差勤谨可靠，被选中派去贴身服侍当时才五岁的皇后。因是祖母房里人，皇后便一直尊称她一声绿枝姐姐，一切生活起居也全由她一手打理。后来，沈婆婆作为陪房随皇后从承恩公府嫁入祁王府，皇上登基后又跟着皇后一起入宫，这几十年风风雨雨地一起走过来，始终是皇后最贴心体己的人。

皇后低低叹道：“不知怎么，我这几日总想起小时候的事。从前在府里的日子可多好啊，上上下下的事都被母亲管得井井有条，我每日只需念念书、做做针线消遣，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四妹妹比我功课好，总在母亲面前跟我争宠，可是我有祖母宠着，根本不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