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5 章
临州,薛宅。
薛家家主薛振玉正在由长随服侍更衣准备出门,其子薛营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递上一个细小的竹筒:“父亲,这是刚刚从襄州来的飞鸽传书。”
薛振玉拆开竹筒,展平其中的字条,缓缓蹙起了眉头:“新主开始打运河的主意了。”
“王府当真要疏浚运河、重启商道?”薛营神色大惊,“那咱们怎么办?”
薛振玉将纸条递给儿子拿去烧掉,缓缓说道:“咱们能得到的消息,公子必定也已经得知。待我到了嘉山,再听公子如何打算便是。”
薛营面上难掩担忧之色,劝道:“我听说前几日万家出事,惠生公亲上嘉山向公子求助,却连公子的面都没能见上,现在看来万家倾覆已是早晚的事了。新主的手段如此厉害,父亲以为公子还能……”
“噤声!”薛振玉轻斥一声,四下看了看并无他人才稍稍松了口气,说道,“隔墙有耳,这些话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是了。咱们薛家与万家不同,关系着公子多年来的大计,不会像万惠生那样被弃如敝屣。”
“是。”薛营垂首应道。
薛振玉沉吟半晌,又道:“我记得下个月是你岳父大寿,你陪着你媳妇回去贺寿,在家里小住一段时日吧。”
薛营猛地抬起头,震惊地望向薛振玉:“父亲这是何意?不是说公子不会舍了咱家吗?”
薛振玉目光遥遥望着襄州的方向,良久方才轻叹一声:“新主手段峻急,咱家替公子做过太多事,若有个万一,总得给列祖列宗留下一脉根苗啊……”
自从勘察运河河道回来,这几日李善用的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不过,与晁平、廖缪缪为疏浚方案操劳不同,她考虑的主要是疏浚运河的大笔费用该从何处筹措。
她命人从库房调取了襄国历年河工的卷册资料,发现从前疏浚运河一般是五年一次,每次的工程量大抵相仿,挑工约五百段,总长四万余丈,共需挑土三十余万方,物料、器具费用四万两、工价费用五万两。考虑到襄国运河已有二十年未经疏浚,设施荒废、淤塞严重,工程量恐将成倍增加,粗略估算下来,算上物料、器具、工价等等,总体经费大概要准备三十万两左右,才算是一个比较妥贴的数字。
“三十万两?也不是很多嘛。”听了李善用报的数额,孟湉毫不在意,仿佛她说的是三十两而不是三十万两似的,“拿着二舅给的玉牌,往史家钱庄去支就是了。”
李善用听了,却一时不语,孟湉转过头,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你有什么顾虑?”。
“我想与殿下商量,”李善用踌躇说道,“疏浚运河所需的费用,我不想动用史家的银钱,打算自己想办法筹措。”
“自己筹措?!”孟湉着实被吓了一跳,“我早就看过账了,襄王府的府库是空的不说,还积欠了不少旧账,要是从府库筹措,少说也得三年五载。你的意思难道是暂缓河工,待筹措到足够的费用,再着手疏浚?”
“不可!”李善用斩钉截铁地说,“运河乃是襄国未来崛起之根本,将之疏浚整修、恢复通航,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断不可拖延。”
孟湉看着她,目光有些迷惑:“既然时间紧急又耗费颇大,你为何不肯用史家的钱呢?二舅都说了任咱们支取,只要你吩咐一声,用不了几天,史家钱庄的掌柜就能把三十万两银票送到王府来,岂不是省事又省心?”
“直接用史家的银钱,眼下的确是省事又省心了,但殿下可曾想过,若整修疏浚运河的巨额费用全由史家出资,那么日后整修好的运河,到底算是襄国的运河还是史家的运河?”李善用右手大拇指缓缓摩挲着食指,斟酌措辞的轻重,“史家是殿下的母家,可史家更是天下闻名的巨贾。常言道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商人重利,今日史家投在殿下身上的大笔银钱,将来皆须百倍报偿啊!”
听到这里,孟湉沉默了。他自幼与史家亲厚,一年里总有几个月住在史家,与表兄弟们同吃同住,一起接受史家延请的名师教导,从心底里对史家便有一种天然的亲近与依赖。但是,他身为皇子,熟读经史,也最懂得外戚擅权的害处——李善用说的是对的,他若希望与史家的情分长长久久地维持下去,就绝不能将史家的一时帮扶当成长久的靠山去依赖。
“你有什么想法?三十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孟湉沉吟道,“如今府库空虚,二舅给的零花钱都用来买粮了,即便是拉下脸来向本地富户募捐,恐怕也募不到多少钱。”
李善用轻轻勾起唇角,说道:“殿下可还记得,嘉山别院之中还住着一位高人呢。”
“高人?”孟湉想了一下,恍然大悟,“你是说金匀!”
“不错,”李善用颔首,“上次你我与他初见时,他曾说过只要万惠生不再阻拦,他愿意与王府合作。如今万家已经一败涂地,他也该想想以后的出路了。昨日他遣人送来请柬,邀我今天中午去嘉山别院与他共赏什么‘百花清供’,想来是拿定主意要与王府合作了。”
不知为何,孟湉对金匀总有一种没来由的淡淡排斥,他皱起眉头,说道:“这人的底细还没查清,你就敢用他?”
李善用解释道:“那日初见之后,我就让廖缪缪查过他,并没查出什么可疑之处,暂且可以信任。”
根据廖缪缪查到的情况,金匀是祖籍襄国的外地商人,经营的范围极为广泛,从粮食、药材等原材料,到丝织品、棉制品、瓷器等生活用物,再到客栈、塌房、钱庄柜坊,都有所涉猎,身家极为雄厚。因他祖籍襄国,幼时在襄州住过几年,对此地很有感情,便辗转买下了曾经的襄王府别院,每年夏天都会来嘉山上乘凉消暑。
那日与与李善用二人相见之时,金匀已在嘉山别院住了月余,那建在小溪上的亭子,也的确是他惯常的垂钓之地,可见那日相遇实属偶然,并非处心积虑的安排。
“如此说来,这个金匀身家清白,并无可疑之处?”
“话也不能说得这么满。”李善用想了想,说道,“他自称世代经商、蒙受祖荫,但廖缪缪始终未能打探出他到底是何身世,他的父亲是谁、祖父是谁,未发迹前从事什么营生,又是如何一步步将生意做大到了如今的模样。这个所谓的巨贾金家,就仿佛是凭空蹦出来的一样。”
孟湉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不甚满意地说:“金匀身世成谜,行迹又十分可疑,你贸然与他合作,万一日后有何不妥,要如何收场?”
“常言道在商言商,他既然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