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7 章
皇上重病，太子暗弱，皇子们身后各有势力支持，皇位继承悬而未决。眼下京城虽还是风平浪静，然而在座的三个人都明白，皇位之争的阴云已经笼罩在了京城的上空。三人一时无言，各自默然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李善用开口打破了沉默：“依二舅看来，下一步应当如何行动？” 史成贵轻叹一声，看了孟湉一眼，说道：“亲王无诏进京是大罪，湉儿的踪迹切不可让人发现。襄国那边，你们可安顿好了？” 孟湉点头道：“二舅放心，我只说是陪王妃巡行各地去了，这是常有的事，从前一两个月不露面也是有的，国中诸事有王府长史措置，出不了乱子。” “那就好，”史成贵稍稍放了心，点头道，“眼下局势未明，你绝不能进京，否则一旦被人发现，或有性命之忧。依我看，不妨先在此处蛰伏，静待时机。” “这可不行！那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还有什么意义？”孟湉不肯答应。 李善用眼帘低垂，右手大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食指，若有所思地问孟湉：“你可还记得咱们这次上京，为的是什么？” “救父皇啊！”孟湉不假思索地说。 李善用唇角一勾：“现下御医们都在明光宫伺候着，皇上床前还有后妃全天候侍疾，皇上需要你救？” 孟湉被这话噎住了，瞪着眼睛琢磨了一会儿，才说道：“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回去了？” 李善用摇了摇头：“皇上一向御体康健，此病却发得蹊跷，虽然没审出什么可疑之处来，可你当真相信确实无人谋害皇上，能放心返回襄国？” 孟湉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有点着急地说：“救也不是，走也不是，那你说到底该怎么办？” 史成贵则乎明白了李善用的意思，说道：“所以，当务之急，是查清楚真相，皇上的病到底是否为人所害，如果是，那么主谋之人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如果不是，那么太子、三皇子两派又将如何动作……得先知己知彼，才能谋划出咱们下一步如何行动才最为有利。”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这个道理。”李善用两手一拍，赞许笑道，“不过，我有八成把握，这事背后的主谋之人，是梅夷光。” “这话怎么讲？”史成贵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有宗正亲审、皇后与亲贵重臣旁听，梅贵妃已经解除了嫌疑。况且，梅贵妃出身卑微，三皇子年纪尚幼，正如她自己所说，她母子俩的荣辱，都靠着皇上的恩宠。后宫之中，皇后与咱们娘娘膝下有成年皇子，无论如何都有一争之力；其他嫔妃无子，无论哪位皇子继位都没什么不同；唯有梅贵妃需要托庇于皇上的荣宠，将三皇子培养成人，才好与他两位兄长竞争，只怕眼下最不希望皇上有事的就是她了。” “若换一个人，二舅这话便十分在理。可是别忘了，梅夷光是毓秀堂弟子，绝非等闲之辈。”李善用手指轻敲，缓缓说道，“我猜想，今日之事，至少从她侍奉皇上之前，就已经在谋划了……” “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史成贵和孟湉异口同声地说。 若说梅夷光是为了帮三皇子夺位，才动了谋害皇上的心思，还有几分可信，但按照李善用的说法，当年她一个年轻漂亮、前途无量的姑娘家，放着好好的女官不做，宁可撄史贵妃逆鳞、受许多磋磨，也要攀附皇上，还生下了三皇子，苦心孤诣多年，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在了皇上身上，为的却是有朝一日谋害于他，这怎么可能呢？ 何况，身为皇上的枕边人，就算她有什么缘由动了杀机，动手的机会多的是，何必忍耐这么多年才下手？之后下了手却还不利索，留下半条残命，说不能什么时候就会生出变数。这实在是说不通。 “你们不明白。”李善用摩挲着手指，缓缓说道，“毓秀堂培养的是女官、不是嫔妃，向来以严阃闱之政、杜阉宦之祸为己任，立堂一千二百余年来，数百名弟子中，为国殉难者有之、死谏尽忠者有之、以身殉职者有之，但攀龙附凤、以身侍君者，屈指可数。 “梅夷光并非贪慕繁华之人，当年做出如此离经叛道之举，我们几个都很吃惊，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但我心里清楚，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为的一定不会是为妃为嫔，在后宫富贵一生而已……” 说到这里，李善用突然顿住了，一桩陈年旧事忽地涌上心头。那时候，梅夷光还是昭阳宫女官的时候，自己因着太子的事向她打听消息，当时她面带忧色地问了一个问题——“如果你有一件非常想做的事，现在有了做成的机会，可是一旦做了，就会带来极大的改变。你会选择平静的生活，还是做这件事？” 当时，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李善用思索片刻，记了起来，当时自己对梅夷光说：“先贤有云：‘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只要这件事是应该做，也是我愿意做的，我就会去做。不过我会提前估量好后果，做好一切准备，不会贸然行动。” 之后不久，就传来了梅夷光怀有皇嗣、被册封为才人的消息。李善用十分惊讶，不明白她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与廖缪缪和章九辂议论了一回不得要领，又登门找梅夷光讨个说法，却被她以孕中不适为由推拒了。 现在想想，那件让梅夷光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一旦做了就会带来极大改变”的大事，莫非就是如今之事？梅夷光虽然为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但并非优柔寡断之人，能让她那样摇摆不定、难以决断的事，也只有事关她自己的终身和皇位传承、国家社稷，才能说得通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样的动机，能让一位年轻姑娘甘愿抛舍青春年华与一生前途，也要为之飞蛾扑火呢…… 想到这里，李善用忽然站起身来，下定了决心：“明天我就进宫去，查一查梅夷光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