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两大坛酒,还有一碟油炸蚕豆。
主上说罚他不许吃饭,那就喝酒呗,至于蚕豆,能算饭么?那必然不算。
冯回咕咚咕咚先干了一碗酒,拿袖子抹了把嘴,开始对着王兴大倒苦水。
“王伯,你说我冤不冤!”冯回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想当初,那姜姑娘是督公他自己带回杏园的,你我都看见了,两人搂搂抱抱、举止亲昵,对不对?后来姜姑娘每日都到杏园来,对咱们督公那是情深义重、痴心一片,对不对?这种事,底下当差的怎么好插手,督公只要点个头,两下结成对食,皆大欢喜啊,阖宫里也没人敢乱嚼舌根。可偏偏督公他态度怪异的很,口口声声不让人家姜姑娘来找他,却又没什么防范,只是嘴上说说,转头却冲咱大发雷霆,真是好没意思。你要真不想让人来,直接把人打一顿叉出去啊,我就不信那姜姑娘还敢来触霉头。可是人家来了这些回,该吃吃该拿拿,连他睡觉的屋子都进了,督公可曾动过人家一个手指头?却来怪我守卫不严,他自己呢,也只想出个‘锁门’的馊主意,这叫什么?这叫自欺欺人!”
“要我说呢......”王兴也喝了口酒,咂了咂舌头,“督公对姜姑娘,倒未必是动了什么心思。老朽我跟在督公身边这几年,也了解他的脾气,本来就是个秉性良善之人,只是被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磋磨坏了,心里苦罢了。”
王兴拿起酒坛给冯回满上,劝道:“你看他嘴上凶,在杏园当差的这些小崽子,有哪个真受过罚?往日也没有哪个女子敢往督公身边挨,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主儿,督公自然不知该如何处置。你我呢,就该怎么当差还怎么当差,姜姑娘爱来不来,咱只当没瞧见,督公说要罚那就让他罚呗,他又不盯着你,你吃不吃饭他哪知道。你等着,锅里还炖着卤牛肉,我去给你切一盘下酒。”
。
时间一晃便进了腊月。
这段时日,自陆晏和发了那通脾气之后,姜宝瓷只消停了三天,便又开始常常到杏园来。没办法,刘槐那厮虎视眈眈,时常派人在长春宫周围转悠,查探她的动向,姜宝瓷只好做出与陆晏和热络的样子来,让刘槐投鼠忌器,不敢对她下手。
而且她不知买通了哪个内侍,专赶在陆晏和在杏园的时候来。
等陆晏和眼神横过去,刚落到姜宝瓷身上,不等他开口,人家就先一步解释,说她是来找冯回的。
陆晏和便错开眼不再理会,姜宝瓷说了不是来找他的,他若再上赶着找茬,反倒显得自作多情。
就算明知道姜宝瓷的来目的,绝不是为了冯回,可是人家不提,他也只得装作不知道。
姜宝瓷虽然不与他说话,但每次来时,仍然给他带东西,依旧是些几两银子能买一车的廉价物什,堆放在他窗下的桌子上。
陆晏和每次推门进去,目光不经意瞥过,桌子上总也不空,有姜宝瓷放在那儿大阿福、小纸伞、九连环,有时甚至是不知从哪儿薅来的一把野花,全被陆晏和面无表情的一袖子扫到箱子里,丢到角落去吃灰。
但时日一长,连杏园的侍从都觉得姜宝瓷与自家主子有什么,对她更是另眼相看。
陆晏和在屋里看书,一抬头就能看到姜宝瓷在院中,与杏园的内侍们说说笑笑,似乎除了他,所有人都与她相处的很好。
王伯会给她做她喜欢吃的菜,冯回会带着人捧场听她唱戏,只有他与她之间,仿佛隔了层无形的云雾,分外生疏。
陆晏和几次想下令不许属下与她来往,可又觉得那样太小题大做。
他索性便不管了,任凭姜宝瓷如何折腾,他只要不松口帮忙,想来她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自然便不来了。
但他不知道,姜宝瓷往杏园来,原就是要做样子给刘槐那些眼线看的,只要刘槐觉得她是陆晏和的人,不敢动她就行。
至于陆晏和本人的态度,不把她赶出去,就是好态度。
近日来,隆安帝突然神思清明,似乎铁了心要整饬朝堂,文武百官动辄得咎,陆晏和奉命暗中纠察官员的小辫子,也跟着忙,所以歇在东厂值房的时候居多。
“师父,这半月陛下只去了毓秀宫两次,想来对丽妃的新鲜劲儿也过去了,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让丽妃也失宠?”
晚间,陆晏和正在东厂书房里批各地送来的密报,福满坐在他下首,将话头引到了丽妃身上。
“丽妃与李氏一向交好,如果任由丽妃暗中接济,那李氏还不知要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福满道。
陆晏和笔尖一顿,沉吟片刻:“丽妃升上妃位是她自己的本事,她当年并没有害过我,我也不会害她。她愿意帮李氏,那是李氏的造化。”
“可是这样下去,师父的仇就报不了了。”
“该做的本督都做了,李氏还不死的话,那就是天意。”
突然一阵风将窗子吹开,桌角的蜡烛“噗”地被吹灭了,室内漆黑一片。陆晏和放下笔,透过窗子向外面看去,天上无星无月,阴沉地厉害,北风呼呼地刮着,窗户吱呀乱响。
今年的冬天,格外严寒。
冷风窜入心肺,他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几声,福满赶紧起身去把窗户关好:“这鬼天气,怕是要下雪,师父早点歇息吧。”
后半夜风停了,果然下起大雪来,万籁俱静中,柳絮般的大雪无声落下。等第二日陆晏和起身的时候,门外的积雪已经半尺多高。
姜宝瓷一早就出了长春宫,昨日她问了冯回,今早陛下上朝,轮到陆晏和上值,他今日一定会回杏园。
空中还飘着雪,直殿监的小黄门们都去太和殿那边扫雪了,后宫这边的路上几乎没有人,十分难走。
大雪盖住了姜宝瓷留下的记号,好在她已经对去杏园的路熟记于心。
穿过一片竹林,姜宝瓷走进一条狭窄的甬道,忽听前面的雪地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声响,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在角落里蜷缩着一只小猫,正仰着脖子喵喵叫着。
那小猫只有巴掌大,看着出生不过一个月,孤零零的一小只,身上盖了一层雪,叫声虚弱。
姜宝瓷“哎呦”一声:“作孽呦!这天寒地冻的,谁家好猫这时节下崽儿啊。”
她赶紧把小猫抱起来拢在怀里,抬头四下踅摸,却没发现有大猫的身影。她把小猫身上的雪擦干净,这是只三花猫,琥珀色的眼睛,粉嫩的小爪子,通体白色,只在后背有三道斑点,像块没撒芝麻的蜜三刀。
似乎是感受到姜宝瓷身上的温热,小猫浑身发抖,拱着小脑袋往她怀里钻。
姜宝瓷将它抱紧:“小家伙,算你命好。”
要不是她恰好从这里经过,再过个把时辰,这小猫非冻死不可。
她戴起斗篷上的帷帽 ,勾头快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