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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1

陷入霓虹中的车子由埃尔法变成了迈巴赫，覃真的位置与陈泊闻做了调换。

她目视前方，腰背笔直地靠上副驾，神情如常，细微之处却仍能察觉紧张。

陈泊闻姿态依旧散漫，他动手降下一点车窗，指节随意握住方向盘，衬衫最上方的那颗扣子没有系好，黑色墨镜松垮地架在鼻梁处，驾驶时颔首偶尔露出一双漂亮眼睛。

覃真答应得痛快，前后只有几秒，他消化答案的速度同样很快，点点头便下车，随后做了勤勤恳恳的司机，任车厢冷清驶过二三十里，不发一声，仿佛毕生追求只有目的地。

天色彻彻底底地混沌下来，华灯初上，车子穿过一层又一层光影，凉风里嗅到潮湿味道。

距离两人咫尺而坐已经过去六年。

六年前他们在初秋里飞驰，双手交握，是亲密情侣。六年后他们于初夏奔涌，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命运将故事截断，置于一处，粗略去看纹理甚至如出一辙。但他们又何尝不知，相同的是人与位置，迥异的也同样如此。

时移世易。

一小时后，迈巴赫驶入康宁路，最终驶进鹤山。覃真从雲婴口中听过这家楼盘，四年前以三十三万一平的价格在交易市场拔得头筹。

一路弯弯绕绕，车子停靠在地下车库。陈泊闻没做任何遮掩，拔掉钥匙便拉开车门，中间停顿两秒，他冲仍在发愣的覃真回头，说到了。

覃真当然清楚已经抵达目的地，她只是出于经纪人的直觉，担心随处藏匿的无良媒体，思索片刻，还是谨慎戴上了帽子和口罩。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电梯，在沉默中消耗人生最最漫长的几秒。

陈泊闻住五十三层，等待的间隙，覃真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属于KW的那个清晨，往事在此刻被重新刷新。

人生若只如初见。

记忆回笼时，陈泊闻已经打开了房门，再往前，他摁下墙壁中镶嵌的开关，昏黄灯光充斥暗室，公寓全貌一览无余。

覃真在下一秒愣在原地。

偌大宽敞的客厅里只有一张孤独沙发，伶仃抱枕搁在那里。石制茶几干净摆着，光洁桌面空无一物，甚至没有使用痕迹。

墙壁寡淡，没有装饰，黑白日历安静陪衬，目之所及是巨大的投影仪，米色幕布有些灰暗，大概被主人忘记收起。

她站在门边迟迟没有踏进入，手指下意识地蜷缩，像不知所措的孩童。

陈泊闻对此仿佛早有预料，他把汽车钥匙从左手换到右手，而后回头望着她的惊讶，淡淡讲出一句：“怎么，你有什么问题？”

-

当然有问题。

陈泊闻从前是相当热爱生活的人。

在一起的那几年，他常常会窝在只有台灯亮起的沙发里，一手拎着平板，一手转着电笔，用覃真短暂午觉的功夫完成房间旮旯犄角的设计。

覃真的厨艺非常一般，偶尔昏头会把糖当做盐。他后来将瓶瓶罐罐都贴上漂亮贴纸，再后来除非必要禁止她踏入厨房重地，自己却对着视频培养娴熟能力。

他很爱眺望，说如果不做艺人要尽可能享受春色里每一个黄昏。覃真不懂千篇一律的风景有什么好看，却也并不抗拒背后拥簇的温暖。

他对未来这个词非常向往，工作间隙都会询问覃真想没想好一起走下去。

“我已经想好更漂亮的家是怎样。”

陈泊闻曾这样对覃真说道。

直到这一秒，覃真也不清楚他脑海里那些令人捉摸不定的设想，但无论如何，绝不会是今天这副模样。

夜幕降临，她坐在沙发边角发呆。陈泊闻刚刚换掉衣服踏进浴室，徒留她自己在这里无措。

四周潮意更甚，覃真看着不远处挂着的那只黑白日历，听着窗外呼啸的风声，坐立难安。

她知道陈泊闻对自己有恨，且恨意匪浅。

两人同行到现在，除却刚刚那句明知故问，他没有再开口讲过一个字，言语似乎被定义为浪费。埃尔法里的悸动被现实冷却，此时此刻只能感受到胸腔里强烈的不安。

覃真直觉山雨欲来，却不想再同他有任何的争执，或者互相伤害，如今他们的关系行到水穷处，已然十分惨淡。

她不是多么怀旧的人，座右铭是永不停滞，可陈泊闻是她同美好过去的唯一链接，只要还能平和相处，覃真就能够欺骗自己往事也没有特别狼狈。

一辈子难得糊涂，她就想把这点糊涂用在此处。

春夏之交的细雨落下，陈泊闻拉开灰色磨砂玻璃门，身披黑色浴袍坦然出现在覃真面前。

他眉眼清淡，粗糙略过她的不安，拎着瓶香槟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开启投影仪。

幕布上光影显现，自动跟进画面。

是《海边的曼彻斯特》。

覃真在莫名的香气里僵硬，半晌才想起自己看过这部电影，在19年独自在香港跨年的当晚。

她是对艺术很迟钝的人，不同于陈泊闻的天赋使然，翻阅片子也是漫无目的打发时间。如果让她形容电影的全部内容，那只有苍白一句，“人有权利不向前看”。

覃真不懂陈泊闻想要告诉她什么，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两人枯坐至影片末尾，幕布显现没有尽头的海。光影在他们眼中第无数次地闪过，最终归于熄灭。

昏黄里只剩一室寂静。

覃真将搁置在幕布上的视线收回，再朝茶几去看，那瓶全新香槟已经被陈泊闻饮尽，取而代之是空荡寂寞的玻璃瓶。

当事人神色依旧很淡，清水洗净的皮肤呈现出脆弱美感，他的目光投来时冰凉，几乎让她生出逃跑的冲动。

陈泊闻看了覃真很久，真的很久，像要将她眼角眉梢的纹理铭记于心，半晌，这人才唇齿微动，吐出一句，“是不是很无聊？”

覃真尚且思路混乱，她不解章法，谨慎去问，“…什么？”

“我说，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很无聊？”

陈泊闻笑，开始他的第三遍重复，“这样每天洗漱、喝酒、反复看同一部电影的生活，是不是很无聊？”

覃真哑然。

窗外雨势更大，滂沱到无形填满她的胸腔。有模糊答案即将跳出，也有似曾相识的痛苦袭来，她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