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Chapter.33
不同于北方地区,除去隆冬,沪城总是在下雨,夏秋有绵延不绝的潮湿。覃真就是在这并不分明的四季里,褪去一层又一层的单纯和幼稚。
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同这世上的很多人一样,庸常,普通,乏味,没有退路,不能回头,所以这些年也很少往回看,唯恐回首太多次,会找不到前路。
陈泊闻问她后不后悔过去,这听上去是个很简单的问题。
她面对镜头常常胸有成竹,临危不乱,无论对方是否棘手。所以应该发挥职业经纪人的素养,对有可能发生的麻烦摆摆手,体面说没有。
没有后悔过,一切都已经过去,生活还是要继续。我们可以做陌生人,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做朋友。
她应该这样讲,也打算这样表露。
可当望见那双盛满痛苦的眼睛时,昏暗里,覃真还是没能将谎言倾吐。
她是很平凡的人,这辈子都没做过什么有趣或不得了的事情,总是遵守成人世界所有规则,陈泊闻是她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冒险,也是唯一的自由。【1】
平凡人不可能不后悔抛弃自由。
咫尺之外,陈泊闻湿漉漉地看着她,他的指节修长有力,寂静里将她的手腕禁锢得越来越紧。覃真面无表情地忍耐着,抿住的唇却出卖那方寸间的痛楚。
暴雨凶猛地撞向半开半阖的玻璃窗,响声巨大,她的心脏也跟着空掉一拍。
风声呼啸。
再回神,陈泊闻已经站起身来,松开掌心,垂眸低头,恶狠狠地咬住她的唇。
轰鸣声自耳畔爆发,潮湿水汽彻底将覃真包围,陈泊闻一边揽过她的腰肢,在瞬间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另一边则摁住她的后脑勺,将覃真重重压向自己。
事发突然,覃真大脑一片空白,连眼睛都忘记闭牢,所有感官集中在两人的交叠处,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是僵硬状态。
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与人亲昵,漫长岁月里,陈泊闻是身心悸动的唯一记录者。
似乎察觉到怀中人的生涩,始作俑者的力道慢慢放轻,他不再过分纠结于那抹紧闭的玫瑰色,细吻流连于目之所及的鼻尖,眼皮,眉心,额头……
陈泊闻整个人像张开的弓,每一根弦都紧绷,为数不多的耐心也是在等待覃真做出反应。终于,在他轻轻含|住昏黄里那片柔软耳垂时,覃真狠狠一颤,随即将侧脸埋进他的肩头。
窗外滂沱依旧,黑色浴袍率先落地,紧接着是条暗金腰带,以及墨绿衫裙。
修长手指用力掐住白皙皮肤,爱|抚出一寸寸红痕,湿润于细微处渗出,在起伏里蔓延,随缠绕的曲线滴下,而后浸进夜的缝隙。
细眉在混沌里舒展又蹙起,似曾相识的欢愉在身体里一阵阵升腾。覃真努力在汹涌波浪中睁开眼睛,无序发丝挡住她的视线,灰色天花板在模糊里荡开大片涟漪。
陈泊闻的呼吸急促,喉咙里溢出的动静高高低低,像委屈,又像埋怨,持续不断,有时被雨声顺利盖住,有时又放肆盛开在静谧间隙。
嘈杂雨夜,他们反复地拥抱,或者四目相视,或者两两相叠,覃真在极致里呜咽,流泪,又被陈泊闻圈得更近。
清醒前的最后一秒,有人将她温柔拢起,昏沉夜色夹杂着淅淅沥沥,意识漂浮时,覃真只听见空气中喃喃一句——
“好想你”。
长夜漫漫,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像不曾分开。
-
醒来时天已大亮。
身体表层的酸痛比深处的困倦更甚。
覃真欲要侧身看看时间,转头却发现陈泊闻那张漂亮面皮只距她咫尺之遥。
他们离得很近,即便在睡梦中,他的手臂也有将她牢牢禁锢的巨大力气。
光洁皮肤在接触时传来异样感觉,覃真抿唇,意图移开那人盖在自己腰间的掌心,无奈未果。她重重叹气,正要斥责自己昨夜的愚蠢,再回眸,却瞧见那人幽深似海的眼神。
陈泊闻没有开口,只是专注望着她,眉目温醇,柔软指腹也在方寸细腻间细细摩挲。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什么都不做,也能诱哄无辜之人犯罪。
卧室被日光充斥,一切都无处遁形。
覃真难以应对这样近距离的亲昵,她若无其事地错开视线,竭力忽视皮肤上的酸涩感,拂去陈泊闻的手臂,转头拎起一旁的菲薄布料,就要起身。
“……怎么了?”
陈泊闻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也跟着将身体支撑起来。柔软被褥随重力自他的肩头滑落,坠在紧实腰腹,露出极白色块。
覃真只回头半秒,随后便飞快收回目光,背对这人再次甩开禁锢,给出冷硬一句:“穿衣服。”
被两次三番拒绝亲昵,陈泊闻神情微滞,他收回顿在空中的手,看着她的光洁背影,不再动作。
覃真逃至隔壁卧室的洗手间整理自己。
她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对着高高的落地镜扫视全身每一处斑驳的青红痕迹,胸腔中的懊恼如泡沫般膨胀。
扪心自问,覃真走到这里确为短暂欢愉,可如今事情的发展已超乎原本的预料,她能从陈泊闻的眼神里分辨出情感的蛛丝马迹——
他不觉得昨晚种种是个结束,他认为那些亲昵是新故事的开始。
这种错位的心意不止一次地出现在他们的关系中,覃真不愿再深受其害。她垂下眼睛,将冷水那一侧最大限度地打开,随后整个人埋进水里,逼迫每个细胞从粉红缱绻中快速清醒。
她以为在这件事上能手起刀落,斩断那些不该有的脉络,可覃真终究低估了陈泊闻对自己的吸引力。
特别是当他衣衫松垮,从明亮厨房探出头来,眉眼动人地说“马上”时。
日光透过玻璃窗打进来,她站在距陈泊闻几步之遥的墙边,看金色尘埃在空气中缓慢飞舞,最终还是屈服于这短暂的温馨日常,坐上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的高脚桌。
“刚刚请师傅抬进来的。”陈泊闻看出覃真的惊讶,他勾勾唇,将粥推至她面前,“其实很多东西都已经买好,只是没有放进来。”
“以后可以慢慢布置了。”他又补充道,“如果你愿意。”
澄滢滢的粥米冒着热气,覃真捏紧汤羹慢慢搅动,心里的拒绝无论如何也讲不出。
再等等。